霍麓展点了点头:“瀚朝内乱,于拓跋骋来说有益无害。他自然会横插一手。但即便你透露了御驾护卫严密无比,他未必就不会察觉端倪,反其道而行。”
白鹿歌摆手道:“不会不会。拓跋骋跟你一样,都是聪明人。你们这些聪明人最大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自以为是,瞧不起我这种……”白鹿歌指着自己,险些就要说出一句“我这种笨蛋”来。
她当即改口:“瞧不起我这种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他肯定想不到我会猜到他们真正动手的地方会改去君上的寝宫。到时候,我们就布下天罗地网,只要那些刺客敢露头,立马将他们一网打尽!”
白鹿歌得意地叉起了腰:“这就叫近朱者赤啊。展哥哥,我跟着你待了一段时日,都觉得我自己变聪明了不少。假以时日,说不定我的聪明才智都能远超于你了!”
霍麓展微一扬唇:“拭目以待。”
“啊呀,难得展哥哥你对我能有一次肯定的时候。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猜到这一层?”
霍麓展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生气吗?”
“从未生气。”
“那就好。”白鹿歌双手托腮盯着霍麓展笑道。
他垂眸敛眉,修长十指有力而又优雅,小心地用一方软帕细细擦拭着抛荷的扇刃。
“但日后,不许再与拓跋骋单独相见。”
白鹿歌眨了眨眼:“啊?为什么啊。”
抛荷“啪”地一声合拢了。扇刃寒光灼灼,看得白鹿歌直冒冷汗。
“一定不见,绝对不见了!”
霍麓展这才将抛荷稳稳地放回了桌上。
白鹿歌心想霍麓展跟拓跋骋两人,怎过了这么久都还是这样相互厌恶?想了想她又忽觉恍然,想来定是因为那个负心女子跑去做了拓跋骋的王妃,所以霍麓展才这般怀恨在心。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谁被夺所爱,也忍不下这口气啊。
只可惜昨日白鹿歌光顾着跟拓跋骋谈正事去了,竟忘了问一句那个女子的事。现在想想可真是后悔。下次要有机会再问,可不知得是何年何月了。
思及此处,白鹿歌实在难掩遗憾,懊恼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霍麓展皱起眉头:“我只说不许,你便这般气恼么?”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白鹿歌拍了拍手。“有蚊子咬我!”
“……”
霍麓展索性别过了脸去。
使团入京,各路诸侯文武百官同宴对饮的日子转眼而至。
其实宫宴这种事,参加个一两次还觉得颇为荣耀,十分有面儿。但参加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就觉得既无趣,又虚伪。满座朝臣诸侯,脸上都挂着虚情假意的笑,说的话也是之乎者也模模糊糊。
听不明白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能信口去答。若是说错话,搞不好这宫宴就能变成刑场。举杯对盏,唧唧歪歪,菜都放凉了都没人吃上一口,怎一个浪费了得?
所以后来,白鹿歌要再参加宫宴,都是先吃饱了再去。非要说的话,她其实更宁愿做宴席护卫,也不想去参加宴席。
只不过她如今被安了个襄秩钦使的文臣职位。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做护卫的资格的,甚至没有参加宴席的资格。但是她又不想错过定衡王事败被抓的这一刻。
所以夜袭拓跋骋营帐,其实也是为了向奕峦君证明她有能力可以担任护卫,好让她有理由死皮赖脸地请求奕峦君让她加入禁卫军中。
要是今夜护卫得当,说不定她就能重回军中了。这于白鹿歌而言,可是无比重要的一件事。
白朔邪今日穿上了威风凛凛的虎纹银甲,垂缨长冠风姿过人。他手里拎着一串葡。萄,大摇大摆地从白鹿歌面前走过。
“啧啧啧,堂堂百战侯,如今却只能在这儿做个小小护卫,真是可怜。这葡。萄饱满多汁,怎么样,站岗累不累,想不想尝一个?”
白鹿歌横了他一眼:“滚!”
白朔邪哈哈大笑一声,耀武扬威地将葡。萄放进了嘴里,还极为欠揍地嚼得吧唧作响。
“当年我刚入军营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啊,姐。”
话虽如此,白朔邪还是摘下葡。萄来凑到白鹿歌嘴边:“尝尝?”
“不吃。”
“吃一个,你多久没站岗了。这一站可就是半夜,吃一个吧。”
白鹿歌这才翻了个大白眼,张开嘴任白朔邪给自己喂了颗葡。萄。正偷吃着,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就忽然炸响。
“旌宁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断喝,惊得白朔邪两手一抖,葡萄“啪唧”一声落到了地上。白鹿歌啊了一声,心疼极了。两人转眼一瞧,只见是一个身形壮硕,身着武将朝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白鹿歌打量了这人一眼,只见他生着一副宽额刀鼻,浓眉大眼精神抖擞。算不得俊美,但却是棱角分明十分利爽。乌黑的头发参差不齐,虽然已抹了不少头油,但还是耷拉着许多碎发在鬓角。
他模样看着不过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却留着十分老成的络腮胡,而且修剪得极短。像是竭尽所能地想要给人留下一种不苟言笑,严肃威猛的印象一般。
只不过这样年轻精神的脸,配上这一嘴儿故作老成的胡须,看起来十分违和,让人只觉别扭得很。
白鹿歌在她对人脸极其匮乏的记忆里面扒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记得这号人物。
倒是白朔邪,抱拳对这人行了个军礼。
“见过左将军。”
左将军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用眼角睨着两人。
“你我都是将军。如今你已掌王城禁军兵权,不是我的属下了,倒也不必对我行这么正式的礼。只是为将者,总得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升官发财固然是好事,但若处处求私,怕是只会招人口舌啊白将军。”
这人说话倒是直白,显然是在讽刺白鹿歌是依靠弟弟升官,所以趁势爬起来的。白鹿歌觉得好笑,她只不过是加入禁军而已,这也用得着攀亲带故?
白朔邪皮笑肉不笑道:“左将军所言极是,是末将一时疏忽,望将军莫要怪罪。”
“知道是疏忽就好。你们白家虽说有了点死而复生的苗头,但你自己有什么本事,几斤几两,你也该有些数。不然,怕是就要跟你哥哥姐姐那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说如今白鹿歌洗了个冤,但要我说,她就是死有余辜。居功自傲,狷狂无度的人,迟早都是这个下场。”
左将军一边说,一边伸手戳着白朔邪的胸口。这一番话说得也是毫不遮掩,听得姐弟俩心底噌噌直冒火气。
若是放在以前,白鹿歌早就一拳打得这人门牙乱飞了。但此刻她却攥着手中长枪,硬生生将怒意给吞回了肚子里。
待左将军转身入殿,白鹿歌才咬牙切齿地问道:“这人谁啊?这么狂。”
白朔邪嗤道:“他叫左一刀,武考出身的。说来当年还在你手下做过事。”
“我手下的人?我怎不记得了。”
“啧,就是在征元大战的时候。他爹当时是边城守将,打了败仗要逃。你到了之后就把他爹和那一批逃兵给砍了。想起来了吧?”
白鹿歌想了想,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来。
“难怪这么恨我。不过逃兵本来就该死,我没做错啊。这人后来怎样了我也无甚印象。不过瞧他这模样,倒像是混出了点儿名堂。”
“风水轮流转嘛,前两年平定边疆国界摩擦立了些功,被封了灞营将军。聂家过后,就数他军爵最高。现在聂家倒台,大将军一职要么落他手里,要么就是我。不过看君上的意思,他赢面更大些。毕竟资历更足嘛。我升禁军督尉前也是他的手下,总不能我一点儿功绩都没有,就突然升官到他头上了吧。”
白鹿歌听得心里好不是滋味,心疼地揉了揉弟弟的头。
“以前是他手下啊,怕是没少被他穿小鞋吧。可委屈死了,我的好弟弟。”
“去去去,别乱摸。”白朔邪拍开白鹿歌的手。
正说着闲话,不多时就听得殿中传来一阵高呼:“叩见君上,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丝竹笙乐便靡靡响起。
白朔邪将白翃枪掰成两段,别在了后腰。
“看来已经开宴了。以防万一,我得亲自去君上身边护驾。你就在这儿站岗,哪儿都别去。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别往殿里冲,君上知道你就是来看热闹的,不会怪罪。”
“那怎么行,我还想跟着到寝宫去呢。我跟霍三已经谈过了,断定这宴席上定衡王不会动手的。我也想进去瞧瞧。”
白朔邪有些犹豫。
“唉呀,你把你姐姐我当什么人了,你没瞧见我每日苦练么。我现在已经恢复了五成内功了,若真有人刺杀,我肯定能帮上忙。”
白朔邪只得点了点头:“行吧,自己当心。”
两人从偏门步入了大殿中。长长的屏风遮挡了隐藏在后的禁军士兵,所有人都是一派严阵以待的模样。白朔邪随着一众宫侍缓缓走到奕峦君身侧站定,白鹿歌则是偷偷摸摸站到了正座下靠近霍麓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