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白鹿歌做梦也没想到。这十多年来,他们其实一直都处于奕峦君手中的一盘棋局中。从当年霍麓展娘亲的死,到陨英大战。都是他为了夺取王位,稳固权势所做的谋略。
因为酩聊嫁给了安非则,受牵连而死。就为这,奕峦君便几乎让白家悉数陪葬。这个理由虽然合乎情理,可是又实在过于夸张。
正如霍麓展提出的疑问。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让他不惜赔上万余瀚军,搭上咸水关,也要促使陨英大战的发生?若只是为了针对白家,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正想着,拓跋骋恰好撩起帐帘走了进来。
“我猜你这一天肯定都没吃东西吧?你肩上有伤,要忌辛辣,我让人给你做了清炖牛肉,吃点吧。”
白鹿歌虽饿,但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霍三情况怎样了?”
“唉你放心吧,我虽然巴不得他赶紧死,但是这小子命硬啊。医师给他喂了药,趁他没醒,正在给他接骨呢。你应该庆幸,你们今天这么折腾,那断了的肋骨没戳进他的肺脏里,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白鹿歌松了口气:“那就好。”
拓跋骋摆摆手示意女医师离开了,帐中遂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他坐在兽皮毯上,撑着下巴看着她。
“你说我来得这么及时,救了那姓霍的一命,你总得表示表示吧?跟我待在一起,任他什么追兵都不敢靠近,是不是特别有安全感?依我看,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做我王妃算了,免得总在这大瀚受人欺负。”
白鹿歌横了拓跋骋一眼:“想得美。”
拓跋骋哈哈大笑,复又哼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说,你愿意做我王妃的。分明留在我身边儿,就没人敢欺负你,伤你,要什么有什么。你还偏要回去送死。现在你自己看看吧,都成什么样了?”
“姐姐我乐意,你管得着么?”白鹿歌哼道。“再说了,我当初说做你王妃,不过是想着活一辈子,好像就只有你是真喜欢我。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所以那会儿才说做你王妃算了。其实话说回来,我说那话也只是骗你而已,不然我哪跑得掉啊。”
拓跋骋呿了一声:“你知道只有我是真喜欢你就好,你还不领情。”
“诶,真喜欢我的可不止你一个啊。今天展哥哥才跟我告白,说喜欢我呢。正好我也喜欢他,越看他越喜欢。我已经决定了,等他醒来我就跟他说,我要嫁给他!正好我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外头觊觎我展哥哥美貌的女子太多了,我得赶紧下手才行。”
拓跋骋凑到嘴边的牛肉汤晃了晃,差点全洒在地上。
“你说什么?你要嫁给那根木头,你醒醒吧!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能不能矜持点儿。提亲这种事,应该交给男人来做,他都没说要娶你,你自己贴上去,那还得了。我跟你讲啊,男人就是贱!
越是轻易到手的东西,他们就越不会珍惜。你要是说你要嫁给他,他肯定不会好好对你的。你看看我,说了多少次要娶你做王妃,就凭这一点你就该知道,我定会好好对你的。我是男人,我最清楚了。”
“什么歪理啊。你都纳了好几个女子做姬妾了,还不够啊?你都抢了人家展哥哥一个心上人了,现在还想抢?你知不知道人家展哥哥为人矜持,很难喜欢上一个女子的,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吧!”
拓跋骋有些迷惑:“我抢了他心上人?谁啊?”
“就是那个,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是之前我在元江时认识的一个叫田邈邈的小姑娘告诉我的。说是当年有那么一个女子让你跟霍三都十分倾心,本来都谈婚论嫁了。谁知这女子却变了心,嫁给你做王妃去了。”
拓跋骋好笑得“呵”了一声。
“这都是哪儿传出来的谣言?没有这个人,你别瞎说啊。我现在的王妃是邻边小国的公主,人家都不认识霍麓展呢。不过,若非要说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怕也只能是你了。”
白鹿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觉自己难不成是被田邈邈糊弄了?
“不说这个了。你先告诉我,我走之后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才几天,就弄得这么狼狈?”
白鹿歌皱起眉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正好这儿也没别人,拓跋骋,我问你,你我坦然相对绝无隐瞒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了。”
“那好,我告诉你,今日……”
白鹿歌将今天在避暑苑中的所有事情,都与拓跋骋完完全全地复述了一遍。拓跋骋越是听,眉头就越是愈发拧紧了。
“所以你们家当年的事,还有这次这个定衡王的事,其实都是在奕峦君的掌控,甚至推动之下走到现在的?”
“没错。而且他还说,当年陨英大战为何不惜如此大的代价也要促成,是与你有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拓跋骋连连摆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我那会儿还只是个普通的亲王,国内大小事务都是我王兄管制。我虽然会知道许多内幕,但我若早知道你们家会出这么大的事,我绝对会出面阻止的。”
白鹿歌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幸好这事拓跋骋全然不知,也并未参与。否则她实在难以想象,若拓跋骋也牵扯其中,那她该把他们十来年的交情摆在何处。
兴许就跟白朔邪所说的那样,这就是奕峦君故意说来挑拨离间,迷惑他们的话吧。
“还有一事,前不久展哥哥当街遭沅陵三恶刺杀。此事原本我们以为是定衡王干的,但奕峦君说,那些杀手其实是你雇的。这是真的么?”
拓跋骋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他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这个……是我干的。”
“什么?”白鹿歌恼怒地将手里的药碗一摔。“为什么对他下手?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你知不知道那次他差点丧命,他的护卫佘然,现在已经是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下不来。他才二十几岁,你要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拓跋骋啧了啧嘴:“我就是知道他回了笙央,有重新接管觅星阁的趋势,所以才挑这个时候下手的。那个霍濯墨,肯定见不得霍麓展回来。嫁祸给他肯定也没人会多怀疑。不过你别多想啊,我会对霍麓展下手,完全是出于国利的设想。
毕竟霍麓展这小子聪明,他若再掌管了觅星阁,那他霍家的谍网肯定又会恢复到以前。谁愿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敌国密探监视啊?所以除掉他,只是为了除掉大瀚的谍报网而已。我并非是出于私仇。”
“你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是出于国利还是私仇么?你敢对展哥哥下手,我看你是找死!”
白鹿歌愤怒地握起拳头,狠狠朝着拓跋骋脸上挥了过去。后者并不闪躲,生生吃下了这一拳。
白鹿歌愣了愣,收回手来:“你怎不躲啊?”
拓跋骋耸了耸肩:“反正你打得也不痛,打就打吧。我若是躲了你岂不是更生气?若是消了气,就赶紧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吧。”
“我跟霍三还要去长云山。我弟弟他们与我们走散了,临棠,思疆,还有很多人,他们应该都被霍三手下的人接去了长云山。我们得去跟他们会合。”
“这还不简单,我跟你们一起去就好了。”
“不行,你一个尤夷亲王,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你若是跟我们一起,那奕峦君立刻就会知道我们都在长云山的。”
拓跋骋轻蔑一笑:“他知道就知道吧,他还能派兵来灭了我不成?你们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那么多人都跑去了长云山,奕峦君还能毫无察觉。要我说,很快他就会派兵来把你们都杀了,你看看你们现在这模样,能跑得掉么?
可我就不一样了。若是有我在,他就算知道你们在长云山,也不敢把你们怎样。他若是敢跟我作对,就是跟整个尤夷作对。只要我一声令下,十万尤夷骑兵立马会压上大瀚的边界。他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这么够义气,这种事你也帮我?”
“那是当然了。我早就跟你说过,谁欺负你,我就对付谁。奕峦君又怎样?我堂堂尤夷亲王,会把他放在眼里?”
白鹿歌心里一暖,捶了捶拓跋骋的胸口。
“算你厉害行了吧。关键时刻你还挺有用的。”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行了,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明日上路。”
拓跋骋说着,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牛肉汤。遂即揉了揉自己被打了的半边脸,转身出了营帐。
翌日一早,众尤夷护卫就护送着霍白二人往长云山而去了。同时,一封急报也由拓跋骋的信鹰传去了尤夷。据拓跋骋自己说,这信的内容是告诉他的小侄儿,每隔三日就要派信鹰与他联络。但凡他有一次没回,就立刻调兵逼近大瀚,以此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