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骋看了看霍麓展:“这么说来,她的这些作品还备受你们这些文人雅客推崇啊。呵,不过可惜在我这样的粗人看来,不过是一张纸上画了个美人儿,好像也不比其他什么画作优秀多少。我看上这画,也不过就是觉得这画里的女子挺美而已。”
若不是行家,那自然看不出名家的画作和寻常画师的画作有什么区别。别说是拓跋骋了,就是白鹿歌姐弟俩这样土生土长的笙央人,都看不出名家真迹到底妙在哪儿。
唯有霍麓展细细打量着这幅画作,似是若有所思。他像是看出了什么,眉心微微一皱。
“怎么了?这画有什么不对么?难不成你们的国君给了我一幅赝品?”
霍麓展眉眼渐舒:“没有,名家真迹果真罕见。”
拓跋骋得意一笑,将画卷收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等我回了王庭,定要把这画好好裱装起来。也好把这什么名家真迹,留作纪念。行了,手下的人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他对众人抱了抱拳,转而却又捏了捏白鹿歌的脸。
“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想当当王妃玩,随时写信给我。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将你接到我尤夷去。”
言罢,拓跋骋又刻意挑衅地瞥了霍麓展一眼,随即转身负手大步而去。
“这尤夷亲王怎与芷鸢姐这么熟络?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对芷鸢姐颇为倾心呢。”木含珠拉住白鹿歌的手取笑道。“这可是亲王求亲啊,芷鸢姐果真不考虑一下?”
白鹿歌笑道:“还是算了吧,我可受不了尤夷那儿的气候。还是咱们大瀚好啊。”
“我看呀,怕是你只觉得咱们大瀚的男子更好吧?”
木含珠暧昧地眨了眨眼,眼睛瞟向霍麓展去。白鹿歌眉头一皱,戳了戳木含珠的脑门儿。
“怎么你们玩虫的人话都这么多么?常婉也总这么胡说八道。”
白鹿歌说得有些欲盖弥彰,心觉自己这么遮遮掩掩的,霍麓展要是看出点什么岂不尴尬到家了?
想到这儿她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霍麓展去。不过却见他面色沉沉,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似的。白鹿歌心里好一阵失望,心想果真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挥手在霍麓展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只是那画……”
“画?那画怎么了?”
霍麓展神色肃然,但却并未再开口说什么。只是思虑之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当即迈步离开了。
“诶诶,不留下来吃饭啊?”白鹿歌挽留道。
可是霍麓展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白鹿歌心觉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气鼓鼓地叉起了腰。
“什么意思啊,先前还乐乐呵呵跟我们玩儿撞马。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走这么急,是家里灶火没扑还是怎么着啊,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
白朔邪嗤笑一声:“人家现在是丞相,为何要给你面子?我看啊,你还是别把心挂在他身上了。多出去溜达溜达,兴许还能碰上别的看得上你的男人。赶紧把你自己嫁了,免得整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烦人。”
“我烦人?我看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了不得了是吧,当了家主就不把姐姐我放在眼里了?有本事你别跑,我照样把你打成猪头!”
白朔邪哈哈大笑一声,扭身躲开白鹿歌的拳头,钻到了柳言之身后去。
“言之,她疯了要打我!你快替我把她收拾了。”
柳言之无奈地被白朔邪当成挡箭牌晃来晃去:“三小姐,少主,你们别闹了。这是欺负我看不见么?别闹了!”
姐弟俩嬉笑打闹着,这白府倒是热热闹闹充斥着喜悦。如今大仇得报,定衡王问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几人自然一扫往日的阴霾,似是连这天空都明媚了几分。
唯独霍麓展离开白府后,却是眉头紧锁。诸多念头,线索,在他脑中缓缓串联,由大片大片毫无章法的碎片,逐渐拼凑成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图形来。
霍思疆大步走进了内堂,抬眼就见霍麓展神色凝重地坐在茶案前,显然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哥,出,出什么事了么?”
霍麓展答非所问:“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样了?”
“查,查到了。佘家的那些人,并,并不是在同一日被,被杀的。甚至都,都不在同一个地,地方。”
霍麓展接过卷宗摊开细细翻阅。各大氏族中不仅有族谱,在朝中的尚书部也会有族众卷宗记档。生卒年,嫁娶等事都会详细记录在册。上次在宫宴上,佘家的余众行刺奕峦君事败,扔在殿前的那张血书,他特地留意瞟了一眼,记下了那上面的人名。
若当年幼君泽定退位,奕峦君果真是要灭口。以至于佘家人出手将泽定救走,随后被奕峦君下令灭族,那这对血亲赶尽杀绝的手段,倒真是令人不敢设想。于奕峦君的贤德之名也将有巨大冲击。
此事奕峦君交给了秦旃去查。不过秦旃身为廷尉,查出来的结果若对奕峦君不利,必定是会被掩盖下来的,所以结果如何,根本没有真实性。
但他看了看这记档上有关那些人的卒日卒地,的确都不同。
霍麓展摸了摸上面的其中一个名字墨迹,又摸了摸其他的墨迹,眼底微光一转。
“思疆,去叫阁中的鉴墨高人前来。另外,再去查查那日宫宴后都有谁调出过佘氏一族的族谱和卷宗记档。还有,秦笡生前作品不多,《名士录》中应该都有相关记载,去给我拿来。”
“哥,难不成……”
“去就是了。”
“好。”
夏日艳阳愈发的热烈起来了,蝉鸣的声音吵得人静不下心来。一推开门,那火辣辣的太阳便挂在头顶,像是个举着火把不依不饶追在身后的孩童,将人烤得满头大汗。
要是可以的话,白鹿歌真想待在家里。吃上两个井镇西瓜,躺在软椅上看着白临棠练枪。但是可惜啊,接到了宫中的召令,让她和白朔邪随行护驾,跟奕峦君去城外的王室别苑避暑去。
山间的马道特地铺过了,但是山路嘛,总归是有那么些凹凸不平的。在前的马夫已经尽力让御马走得平稳了,但君主的鳞纹华辇依旧是摇来晃去。
左一刀恼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车驾稳当些么?君上的伤势未愈,你这晃来晃去的若是叫君上伤势复发怎么办!”
马夫赔罪道:“将军息怒啊,这,这山路本就不平坦,小的已经尽力了。”
“你……”
车辇中传来奕峦君温和的声音:“左将军,不妨事的。寡人受得了。”
“是,君上若有何不适,还请立刻告诉末将。”
在后的马车里,秦旃忽然撩起了车帘。
“左将军对君上尽心至此,叫我们这些同为臣子的简直是自惭形秽啊。”
左一刀瞥了秦旃一眼,哼道:“不敢,怎比得上廷尉大人受君上重用。我本一介武夫,不过是表达些寻常的关切之意罢了。若论为君上分忧,谁能比得过廷尉大人呢。”
秦旃轻笑一声,默默地放下了车帘去。
白鹿歌与白朔邪在后,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只觉好笑。
“这臣子尽忠是理所当然,嘶,可这左一刀对君上的忠心还真是无微不至啊。秦旃一直是君上身边的红人,看这俩人斗嘴,倒有点儿像宫里的娘娘们争风吃醋似的。诶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才六月末,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君上又还有伤,何必非要大老远的跑去避暑别苑?从冰窖里起一些冰出来,不也一样嘛。”
白朔邪翻了个白眼:“在宫里有事没事就是见大臣,批折子。你以为做君主那么轻松啊。再说了,君上是一国之君,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么?”
“这倒也是。”
对于避暑别苑这种地方,在白鹿歌看来,那肯定就是君主在宫外的温柔乡啊。温泉,美人,惬意逍遥,快哉美哉。
可等到了别苑,她才发现这儿居然只是个单纯的别苑而已。四四方方的白墙黑瓦宫苑,碧波流水环绕在竹制的小桥边,夏花缤纷绽放,花香四溢。六进院落精致紧凑,毫不铺张。
走进那雅致的香筑小楼里,嗅着那添了薄荷的熏香。真真是觉得清新怡人,凉爽如秋。
歇过一夜。翌日清晨茶香露重,奕峦君遂极有闲情雅致地拿起了鱼竿,坐在香筑前垂钓起来。钓了一上午,还真钓到了几条肥美的大鱼。
“君上垂钓手法如此娴熟,真是叫臣大开眼界啊。”左一刀奉承道。
“这垂钓,就如朝堂治人。抛下饵食,贪者,愚者,自然会相继上钩。”奕峦君淡淡笑着,对近侍摆了摆手。“去派人架上烤炉,寡人今日就以这鱼来款待一下旌宁将军和襄秩钦使。”
“是。”
白鹿歌二人陡然被点了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君上亲手钓的鱼,要请我们吃?这哪担得起啊。”
“你们二人上次护驾有功,自然担得起。只是可惜,丞相没有来。否则这鲜鱼的滋味,寡人倒也想让他尝尝。坐吧。”
白朔邪恭敬道:“多谢君上,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