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查奕峦干过的好事了。你义父派人行刺奕峦时,特意将当年佘家的事给抖了出来,我家展哥哥推测当年佘家的事另有隐情,奕峦遮遮掩掩,重刑逼供定衡王,兴许就是为了此事。”
一听事关佘家,余赴的整个脸色都随之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霍麓展道:“看你的样子,似是知道些什么?”
余赴犹豫万分地看着两人,像是欲言又止。
白鹿歌怒了:“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不是想救你义父么?你义父现在在廷尉大牢里生不如死,我弟弟现在生死未卜。你不急,我还急呢!赶紧说啊!”
“我与你们非亲非故,你要我如何信任你们……”
白鹿歌气得恨不得一把将余赴给掐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信不信的?你现在除了信我们,你还能信谁啊?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窝在这鬼地方,窝到你义父撑不下去了,窝到你自己死为止?你有时间慢慢磨,姐姐我可没那个时间。你要是不说,可别怪我动手了!”
白鹿歌说着,当真撸起了袖子就要不客气。霍麓展伸手将她拦住:“逼问也是无用,他若不肯说,逼他说出的也多半不是真话。”
“可是他啰啰嗦嗦,磨磨唧唧,等他想说了,说不定朔邪都被奕峦一刀给砍了!”
霍麓展转身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上下打量了余赴一眼。那锐利的目光让余赴后脊一阵发凉,情不自禁地别开脸去。
这屋里的光线极暗,既便霍麓展眼力再好,也不太能看清余赴的模样。但看脸型,他却隐约觉得有些许熟悉感。
“看余公子的神色,像是与佘家情非泛泛,可是有佘家的故人?”
“人都死光了,哪还有什么故人。”余赴哼道。
“适才我听公子称奕峦为‘奸王’,莫不是你也知道当年佘家冤案,其实是另有内情?定衡王谋划行刺奕峦时,曾令诸多自称佘家后人的刺客动手。这些刺客声称,当年佘家灭门,是因为拥护幼君泽定的缘故。可是后来我们见到泽定,却听他说他与佘家并无深交来往。故而我们才想查清佘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还佘家一个清白。”
白鹿歌看了看霍麓展肃然的神情。心知他这番话,表面是在坦白,但实则是在勾起余赴的共情,让他不知不觉地跟随自己的话往下走。
毕竟,这是霍麓展的拿手本事了。白鹿歌就是深受其害的人之一,如今自然能一眼看出来。
果然,听了霍麓展这番话,余赴的脸上果真浮现出一片动容。他瞪大了双眼,期待地问道:“佘家还有活着的人?”
“以那日宫宴所闻,那些刺客都自称自己是佘家的后人。可我看你如此神色,莫非他们不是?”
余赴神色一暗:“哪还有什么后人啊,只怕那些人都是义父手下的义士,自称是佘家的人罢了。佘家本是罕元降部,归降大瀚不过短短几年,又怎么可能参与王位之争,去拥戴一个失势的幼君?至于说是要反瀚复元,任是谁也能看出来这不过是奕峦的借口罢了!”
“如此说来,当年佘家的事果然别有内情?”
“越是这种藏得深的事,知道的人就越少。义父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告诉我,就落到了奕峦的手里。”
白鹿歌问道:“那既然他知道,又为何不早一点拿这事出来与奕峦对峙?他筹谋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什么证据都没有吧?”
霍麓展道:“既是面对一国之君,自然要处处谨慎。奕峦此人手段如何,你我也都见识过了。只怕是在定衡王身边,早已有奕峦的眼线。若是贸然拿出证据,只怕不仅不能将其扳倒,反而会自损。”
“这倒是。定衡王联合拓跋骋行刺奕峦的计划已是极为周密了,这样都失败了,奕峦果真是不好对付。”
余赴小声嘀咕道:“义父会刺杀失败,还不都是你们害的……”
白鹿歌啧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们那时候也是被奕峦给利用了可好?再说了,奕峦早就知道你义父要动手刺杀,就算我们没有出手,他自己肯定也已想好了怎么破局!他假装被行刺,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这是苦肉计!要不然我们那时怎会如此信任他?”
“狡辩。”
“还我狡辩?你怎不问问你义父,他为什么不早点将实情告诉我们呢?”
“你们一直对奕峦唯命是从,早就开始怀疑我义父了。即便告诉了你们,你们又会信吗?只怕是会将他当作要拥泽定上位,好让自己重掌大权的乱臣贼子吧?”
“你……”白鹿歌张口欲反驳,但想了想,这余赴说得还真是个理。他们一开始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如今想想果真是气人得很。
余赴苦笑着,眼底逐渐涌出片片悲愤之色。
“分明当年征元大战时,留在罕元的佘家子弟,还曾向瀚朝谋士提供过情报。助征元大战大捷。归降大瀚后本以为能安定度日,加官进爵。可没想到不过才风光了短短一年,本家,分家,乃至于亲眷子弟就皆被族诛!实在是可笑。”
“你对当年征元大战时,佘家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那你可知当时与佘家接头的谋士,是谁手下的人?”
余赴缓缓抬眼看向霍麓展,面色有些犹疑。
“不错,正是我。”霍麓展道。“想必你也知道,佘远战当年投诚于大瀚,是谁的手笔。当年佘家出事,亦是我暗中救下了佘远战的儿子。你应当认识他,他叫佘然。”
余赴激动万分地站起身来:“他还活着?”
“活着。”霍麓展缓和了语气。“若他知道,你这个堂兄也还活着,想必也会如此惊喜。”
白鹿歌愕然道:“堂,堂兄?你是说,他是佘家的后人?你怎知道?”
“你可还记得入城时我曾说过,这锦潭城是最近几年才广开商路,迅速繁荣起来的?”
白鹿歌点了点头。
“定衡王出身王室,所学所知都是如何谋略,岂会去研究行商之道?故而我猜,这广开商路的念头,正是余公子提出的。既然余公子是定衡王的义子,那为何不早日提出此议?
我猜测,恐是几年前,余公子还并不是定衡王的义子。结合佘家败落的时间推敲一番,便发觉两者时间几乎吻合。加之适才,余公子对佘家之事如此挂心,我便得出了结论。”
“原来是这样,搞了半天,你小子居然是佘家的后人,还是佘然的堂兄啊!你可知道我家展哥哥对佘然有多信任照顾?只可惜佘然现在境况不太好,否则他应该也会与我们同行的。”
“他境况不太好?他怎么了?”
白鹿歌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不过人还活着。当年佘家出事,是展哥哥暗中救下他,让他做了自己的护卫,让佘然得以活到现在。所以佘然对我家展哥哥那是忠心不二,绝对信任。所以,你也大可信任我们咯。”
余赴看了看两人的神色,见他们神情坦荡,并不像是在说假话,一时只觉心里颇为酸涩。既是欣喜,又是无奈。
“我本以为,你们是奕峦派来诓骗我,想要我出卖我义父的。没想到却是你们先看出了我的身份。若是奕峦知道我是佘家后人,只怕早已将我大卸八块了。”
余赴说着,从自己的衣领里拉出了一把钥匙。
说是钥匙,这钥匙的形状实在奇怪。宛如蛇形,质地像是铜,但掂了掂却又远比铜要坚硬沉重得多。
“这是当年我佘家出事时,我爹交给我的。他跟我说,无论如何将来定要回家,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枚钥匙。只可惜那时是在逃亡,我没来得及问这钥匙有何玄机,是用来打开什么。只知道这东西避我性命还重要,不到万不得己,绝不可示人。”
话刚说完,白鹿歌就伸手一把将钥匙拽了下来。
“诶,你做什么,还给我!”余赴急道。
“啧,你急什么?你知道这钥匙有什么学问么?就知道叨叨。”
白鹿歌举起钥匙细细打量了一番,又掂了掂,放进嘴里咬了咬,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玩意着实少见。这是只产于罕元北方一带的金沙铁,坚固无比,十分珍贵。即便是当年出征罕元,我也只在打进罕元王城的时候,缴了国君的佩剑,才见到了这种铁。就这么一点点,怕就是万金的价值。”
霍麓展接过那钥匙看了看,但余赴心里只怕两人把钥匙给弄坏了,忙不迭地就将钥匙抢了回来。
“别摸了!既然这钥匙如此金贵,你们还摸来摸去的,还用牙齿咬。要是咬坏了,就什么都别想打开了!”
“啧,你这人什么脑子啊。我要是能用牙把这玩意咬坏了,那城墙砖我都能当豆腐啃。”白鹿歌嗤道。“我告诉你,姐姐我别的不行。研究各种兵器,铸兵材质却是在行得很,我的判断,绝不会错。”
余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鹿歌,像是想问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还是忍住了。
“我记得当时佘家的家主是佘远战。你应该是佘远战的侄儿。我从未见佘远战手里有过这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你爹一个旁系堂亲,却能搞到这金沙铁,而且还只做了一把钥匙。看来,你爹不简单啊。这钥匙不管能打开什么,我看,应该就是奕峦要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