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嘶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手。心想阿玉这小姑娘身子骨还挺硬,这一掌下去竟让她的手又疼又麻。
她拖着阿玉往里屋挪去。才拖了两三步,白鹿歌就觉得自己双臂酸痛,腰板儿发软使不出力来。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哪里是阿玉身子骨硬,是白芷鸢的这幅身子太柔弱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鹿歌只得叉着腰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到里屋床榻不过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但就以白鹿歌目前的状况来看,简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就算拖过去了,宴席恐怕都已散场了。
左右权衡了片刻,白鹿歌索性直接脱下了身上的喜服,皱皱巴巴套在了阿玉的身上。随即又把头上的钗子胡乱插在了阿玉的发髻上,只留了一支玉钗,将长发挽在了脑后。
做完这些后她又拿起阿玉的侍女服抖了抖。
到底是大少爷的近身侍女,这衣裳料子不错,绣工也十分漂亮。但这花花绿绿又拖沓的纱裙,白鹿歌实在瞧不上眼。
“本将军好歹是堂堂百战侯,岂能穿这一介侍女的衣裳。”
白鹿歌嫌弃地把侍女服扔到地上,理所当然地打开了聂戎的衣柜。
但还未翻上两下,白鹿歌就隐隐感觉身后似是有人窥视,飘忽不定的眼神刺得她后背发紧。她虽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但还是猛然转身。
“谁!”
窗外一道模糊黑影一闪而过,直朝内院的方向而去。
聂家的人总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此人一定有鬼!白鹿歌仓促披上一件梨黄外袍,一脚踹开。房门追了出去。
已过黄昏,天色渐暗,橘红灯笼已驱不散夜色。走廊边几簇牡丹花叶乱颤,已不见那神秘人的身影。但这大将军府,白鹿歌自是熟悉无比,当即脚下生风又再跟了上去。
“站住!”
一身黑色劲装的人好似没料到白鹿歌会这么快追上来,脚步还微微停滞了片刻。白鹿歌立即拔下头上的发钗,权当暗器朝那人掷了过去。
只可惜白芷鸢素不习武强身,身体内劲太差,这一钗子扔过去也毫无杀伤力。那人轻松将钗子接了下来,甩手又朝白鹿歌掷了回来。
在那人手中过了一遍,这钗子顿时凌厉无比。白鹿歌赶紧侧身闪过,只见那玉钗气势汹汹击在身后石柱上,瞬间粉碎。而那石柱,竟被脆弱的玉钗刺出一个锥形的凹坑来。
可就在那人出手的一刹那,白鹿歌清楚地看到,这人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本该是拇指的地方缠着黑布,想来定是被人一刀剁了下来。
没等白鹿歌再度出招,此人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鹏,跃过墙头不见了踪影。
白鹿歌本也想垫步跃过去。奈何白芷鸢这幅身子柔弱无力,走几步就累,跑几步就喘,更别说是翻墙打架这样剧烈的动作了。
不过是追到后院来的这段距离,白鹿歌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但抬头一看,却发现这儿俨然是生前,她自己住的谈澜苑。
那人像是故意引她来此,而且也并不欲跟她交手。刚才扔回钗子的那一招,与其说是反击,倒不如说是在警告。
故意体现出他内劲有多浑厚,好让白鹿歌知难而退。
既然引她来前世的住所,莫非这儿藏了什么东西?想到这儿,白鹿歌索性一把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谈澜苑瞧着和五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几株桃花围在四四方方的屋子外头,花骨朵将开未开。院里架着几个满是箭孔的靶子,但看起来已许久没人修复过了,日晒雨淋让那上头生出了霉斑。
而放在屋檐下的几个武器架空空如也,架子上已生了锈。
看来聂家的人对这间院子颇为忽视。相比前堂和聂戎的屋子来看,实在是寒酸萧条得很。
屋子的房门虚掩着,微弱的橘黄烛光从中流泻出来。
白鹿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警惕着那黑衣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捅她一刀。她可不想刚重生,连一天都没过就又被送去见阎王了。
但刚走进屋里,就闻见一股子熏人的药味儿扑鼻而来。白鹿歌被这又苦又闷的味道一熏,险些呛得咳嗽出来。
白鹿歌忍着反胃感走进里屋。这里比前屋更暗了几分,除了熏人的药味,还有一股浓烈的甜腻味道混合其中。
一盏烛灯将灭未灭,瑞兽香炉里飘出袅袅青烟。那甜腻的香味,似乎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光线昏暗看不清模样。但瞧被褥的轮廓,应当是个瘦长的男人。
刚才那个黑衣人虽高,但体型匀称,一看就知与眼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白鹿歌正欲上前两步,床榻上的人却先缓缓地翻了个身。
衬着昏暗烛光,此人消瘦憔悴如同骷髅的脸全然呈现在白鹿歌眼前。
她猛地攥紧了双拳,怒不可遏道:“狗贼聂赦!你的美梦该醒了!”
聂赦面色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白鹿歌一把扼住了脖子。白鹿歌此时怒得双目血红,一身戾气在昏暗烛光下犹如鬼魅一般慑人。
聂赦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来。
“饶命……饶命!你是什么人,来人,救命啊!”
白鹿歌一声冷笑:“救命?堂堂聂大将军如今怎么混成这个样子,还要叫救命?”
聂赦被扼得眼球突出,进气少出气多。他攥着白鹿歌的手腕,五根手指就像笔杆裹了一层皮那样枯瘦。他张着嘴,口涎从嘴角淌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样子。
白鹿歌皱了皱眉,嫌恶地松开了手。
“多谢少侠手下留情,多谢。”聂赦缩着身子痴痴道。
“你是傻了么?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我是谁?”
聂赦摸了摸自己干瘦的老脸,几缕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挂在头顶。这副衰残瘦弱的样子与五年前判若两人。
他呵呵笑了笑,随即指着自己说道:“我是聂赦,我是大将军!你得给我下跪行礼,还不快跪下!”
“我给你下跪?看来你是不知道我是谁啊。”
白鹿歌阴沉地说着,拿起桌上的折扇“啪”地一声甩开。倚在屋里的软榻上,折扇掩唇隐藏了凌厉的笑意,却叫她眸中的寒光愈发尖锐起来。
“现在呢?可认出本将军是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