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道:“随意,切片即可。”
“哦,那是厚片,薄片,半片还是半厚不薄片?”
安九鸣拍桌:“白鹿歌,你是在说书么?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叫你切你就切!”
“行吧。”
白鹿歌慢条斯理地切下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放进阿璃的食碟里。这肉片薄得几乎透明,好似一张纸。阿璃用筷子夹了几下,这肉竟是贴在碟子上根本夹不起来。
“如何,姐姐还满意么?这肉太薄的话,你还是用手抓吧。”
阿璃的脸有些发绿,倒是一旁的阿陌笑了笑:“妹妹刀工不错,不如来给我切一下吧。给我切成一指节见方的肉块,若是大了,我吃不下。”
白鹿歌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耐着性子上前拿起了餐刀。谁料还未开始切,阿陌却端起桌上的热汤,甩手就泼到了白鹿歌的身上!
白谛皈见状当即直起身来,但秦赳立刻将他拉住,无声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啊妹妹,我一时不慎,弄脏了你的衣裳,你可别生气啊。”阿陌笑着将碗递给白鹿歌。“这碗汤凉了,烦请妹妹替我再舀一碗吧。”
白鹿歌恼怒地握紧了双拳:“姐姐,我一个当兵的,这身甲胄便是军人荣耀所在。你把它弄脏了,置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于何地?”
“哟,这么严重,不就是一身衣裳嘛,何必动气?公子,你看她……”
安九鸣安抚地拍了拍阿陌的手:“别怕别怕,她就是瞪瞪眼睛而已。还保家卫国呢,你上过战场么?口口声声挂着荣耀,却有胆子冲撞本公子?让你舀汤,你就去舀,听不见么?”
白鹿歌气得咬紧了牙帮子,没好气地接过汤碗来,走到大锅前盛了满满一碗端了回去。骨头汤熬得乳白,鲜香浓郁,热气腾腾十分烫手。
正要把碗放下,阿陌却又道:“太烫了,烦请妹妹帮我吹凉些。”
白鹿歌已是怒气冲天,端着汤碗的手抖得几乎要将汤给洒出来。
“妹妹怎么了?吹一下汤而已,不难吧?”
白鹿歌咧嘴笑道:“不难,不难。”
她缓缓将碗凑到嘴边,却是狠狠往里吐了口唾沫,遂即“咔”地一声将碗径直扣在了阿陌的脸上!
阿陌措手不及,一张脸全都被汤碗给扣了进去。刚出锅的汤汁滚烫无比,顿时将她的脸烫得剧痛难当。她惨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躲避。但白鹿歌却是猛地一按,竟是将碗直接摁碎在了她的脸上!
安九鸣霍然起身:“白鹿歌,你反了你!”
“我反了我?你要骂人先把脑子理清再说行么,不会骂就别骂,免得叫人看出你是个猪脑子。你要本将军伺候一个卖脸皮的婆娘,呸!姐姐我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了。你看看你的女人,她现在这副模样,你还喜欢她么?你看,看啊!”
白鹿歌一把揪起眼皮红肿,面容被热汤烫得通红的阿陌扔到安九鸣面前。瓷碗划破了她的脸,叫她痛苦万分。安九鸣定睛一看,便是厌恶地赶紧将她推开。
“白鹿歌,你……你……”安九鸣被气得真是脑子一片空白,索性望向北昌。“殿下,白鹿歌如此这般嚣张无礼,若不严惩,来日非要骑到你我头上啊!”
北昌面色铁青,起身正要说话,白鹿歌却是愤怒地一脚踹翻了他的食案。
“滚!你个废物脓包不配跟本将军说话,不就是军杖么,来啊!打我!姐姐我就是挨军杖,也绝不对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谄媚相对。有本事就打死我,没本事就把嘴给我闭上!反正姐姐我挨的板子多,早就挨习惯了。”
白鹿歌语速极快,骂得两人插不进话去。骂完,白鹿歌又毫不客气地踹翻了安九鸣的食案,吓得那阿璃连连尖叫。白鹿歌狠狠剜了她一眼,这一眼杀气腾腾,直叫她后脊发凉。
做完这些,白鹿歌那是不卑不亢仰着下巴就离了场。几个攀势的文官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劝阻,好不容易才劝足了话,说是白鹿歌如今颇负盛名,心高气傲所以这般,来日慢慢惩治,没必要现在惹得全军心有不满。
给足了台阶和颜面,这才好不容易劝得北昌二人绿着脸重新坐了下来。
不过到最后,白鹿歌那顿军杖还是没能免得了。只不过这出巡嘛,出门在外自然是随驾的士兵将领更多些,而白家在军中向来是颇有威望的。所以这军杖,士兵们也不过是随意应付几下便过了。
到了深夜时分,奔波了一日的众人都已回到各自安排的房间沐浴更衣,准备歇息了。
霍麓展靠在白雾缭绕的浴桶中,周身酸痛无比。他并非军人,平日里自然不会经受多少骑术的训练。虽为文臣,他也不想坐在马车里贪图轻松。只是这才一日,这旅途奔波就已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正是昏昏欲睡,准备出浴下榻的时候。他却听得房中忽然传来轻轻的推窗声。
他顿时警觉:“什么人?”
白鹿歌轻手轻脚跃进房里。这才瞧见霍麓展墨发垂肩,略显紧张地在浴桶里坐直了身。虽是隔着屏风,但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肩胛处优美的轮廓。
她笑出声来:“哟,小娘子,洗澡呢,真是秀色可餐啊。别怕别怕,是我。我可不会来偷看你,你别紧张。”
话虽如此,霍麓展却依旧警惕:“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白鹿歌悠闲地往那软榻上一躺,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
“我这不是挨了打,疼得睡不着嘛,来找你聊聊天。朔邪来不了,秦旃也没来,我跟若然又没什么话可说,只好来找你了。”
霍麓展似有些不悦:“若觉无趣,你便该留在笙央跟你弟弟和秦旃待在一起,我与你,亦是无话可说。”
“啧,怎就无话可说了。咱们是好兄弟呀,何况我每次跟你说话,你不都搭理我了么?”
“……”
“唉,你看你,你分明在听我说话,就是故意不理我。我虽不如你那么聪明,这点儿我却是知道的。不过你小子可真是无情,适才安九鸣那样对我,你竟也不帮我说两句话。”
“既是你,必不会甘心受辱。”
“这倒是,哈哈。谁叫他们那样目中无人?也不看看姐姐我是什么人,就敢……”
“你到底有何事,若无事,就回去。”
“呿,就想跟你聊会儿天都不行。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啊。”白鹿歌翻身坐了起来。“我今日一直在想,安九鸣这般猖狂,你我本来也都看不惯他。不如,咱们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吧?”
这话说得像是开玩笑,但却听得霍麓展皱起了眉头来。白鹿歌虽是随性,但杀人毕竟不是小事。上次杀那车夫,她便是这般玩笑一般的语气。好似她在谈论的并非是人命,而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她自顾自说道:“这次出巡,有七成的人都是我大哥手下的部众。北昌也就罢了,毕竟是王子,杀他麻烦些。安九鸣就不一样了,这人本就该死。出巡可是极好的机会,我们往边城走的路上有不少山路,若要动手,机会可多得很。”
“此事你找我说做什么?”
“嗨,因为你聪明啊。我这人虽不蠢,但总归不够谨慎,要是疏忽了什么,叫那些文官发现端倪追查下来,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啊,你能不能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霍麓展沉声道:“既便安九鸣惹人厌恶,你又何至于要他的命?”
“他毁我妹妹清白,你知不知道清白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难道于你眼里,世上就只有杀人这一个方法?”
白鹿歌啧了啧嘴:“那不然呢?君上给的责罚根本不痛不痒啊。这个仇我可是记了三年,虽说若然跟我也不是那么亲,但我就是受不了我白家颜面受辱!”
“你即便杀了他,安氏也依旧视白家为敌。且他若死了,安氏更有理由紧咬不放。”
“照你这么说,不杀?”
“不杀。”
“真不杀啊?你受得了跟那脓包废物朝夕相处几个月?”
“不杀!”
白鹿歌只好耸了耸肩:“那好吧,不杀就不杀。霍大才子人美心善,叫我真是佩服。那我就回房去了,不妨碍公子沐浴了。”
浴桶里的水已有些凉了,霍麓展只等着白鹿歌赶紧走人。但耳边却似乎听见她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他赶紧扭身,却不料她竟然一把抽走了他搭在屏风上的衣裳,转身往地上一扔。
“放回来!”
白鹿歌得意道:“你不帮我杀安九鸣,我总得发泄一下。这算是你今日不帮我的报应,哈哈哈……”
“白鹿歌!你……不知羞耻!”
霍麓展吃亏就在他饱读诗书却不会骂人。白鹿歌笑得心花怒放,还不忘欠揍地对霍麓展吐吐舌头,随即便大笑着跃出了窗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窗户还敞开着,呜呜地吹着冷风。白鹿歌已经几个纵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笑得直拍大腿。
霍麓展素来脸皮儿薄,这沐浴又是私密之事。如今这衣裳被她扔到了一边儿,他怕是都不好意思从浴桶里走出来。一想到霍麓展此时该有多气急败坏,白鹿歌心里就止不住地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