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有些意外:“濡林?那么远,去那干嘛?”
“河堤垮塌,君上拨发了赈灾银两和物资,由白朔邪护送。我前去监察河堤重建,也便查探河堤垮塌缘由。”
“朔邪也要去啊,这事倒是挺突然的。我能去吗?”
霍麓展眸光暗沉,显然是“不能”的意思。他随意向白鹿歌颌首致意了一下,便也不再与她多说什么,转身与飞鹰一起离开了。
白鹿歌沮丧极了。这种一听就十分有趣的事情,居然没有她参与的份儿。反而是白朔邪趁机钻了空子,简直是气煞人也。
当然了,这修河堤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她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她清楚地记得,前两年这濡林的河堤,就因为年久失修而垮塌过。所幸当地百姓早就感觉那河堤摇摇欲坠十分危险,所以大多搬离了低洼处。
所以当时河堤泄洪,并未造成多少百姓伤亡和财粮损失。可这次就不一样了,那河堤才加固了短短两年多,就又垮了。这次肯定不少百姓遭了殃,所以朝廷才专门派了霍麓展和白朔邪去。
虽然濡林这地方吧,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多雨的地方。但是今年气候干燥,按道理来说,即便是濡林,也不应该发生河堤泄洪的事。
所以白鹿歌猜,肯定是因为前两年修筑河堤的时候,当地的太守偷工减料,导致河堤质量不过关,才有了现在的事。
想着这事,白鹿歌心里是愈发的焦躁。只不过毕竟自己没有被指派,现在又被扔来这城外别院里。她也什么都管不了。再说了,有什么事,大哥自然会出面管,也轮不到她头上。
想通了之后,白鹿歌也便懒得去思考那么多了。反正她心里其实就是想凑个热闹罢了。故而没过两天,她便将这事全然抛在了脑后。整日就知道在山里追野鸡,逮野兔,琢磨着怎么改造她这个院子去。
不过,在白鹿歌无所事事懒懒散散的时候,霍麓展和白朔邪已经抵达了濡林城。
这个城并不大。但从地域大小而言,只有笙央城的五中之一。但此处却是整个大瀚最盛产菇类,灵芝,人参等珍贵药材的风水宝地。因为这儿常年气候偏寒,潮湿多雨,所以哪怕是走在街上,都能看见防潮做得不好的人家,房梁上长了木耳。
当地的太守郭诚安早知两人今日就要抵达,殷勤得一早就在城门口候着。
“侯爷和少将军莅临,真真是叫咱们这小小濡林城蓬荜生辉啊!只是二位也瞧见了,咱们这濡林刚发了大水,这街上都是水洼,你们走路可得看着脚下,若是弄脏了鞋子就不好了……”
天上还飘着绵绵细雨,打湿了两人的肩头。霍麓展环顾四周,只见众多百姓都远远瞧着他们,手里拿着自家烘干后又被水泡坏的药材,脸上都是灰败之色。
“城中灾民眼下住在何处?”
“小的派人在城中地势稍高些的地方搭了木棚,现在他们都暂且住在那里。每日小的也有按时放粮,一顿不敢少。”
白朔邪笑道:“这么说你还挺尽心啊。你应该知道,君上刚刚登基,正是要拉拢民心的时候。所以这次赈灾,意思是要我们好好处理。喏,这十万两赈灾银,就是用来重修河堤,重建百姓屋宅的。不能怠慢。赶紧带我们去官银库。”
郭诚安为难道:“少将军啊,不是小的不带你们去银库啊,实在是因为银库遭了灾,水都没过小腿了。里面的官银,小的都暂且运到了自己家,一分不少。就等着二位大人前来查看呢。”
“也行。”
赈灾队伍的马车车轱辘咯吱咯吱地摇晃着。忽然间,队伍后面发出一阵骚动。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是一辆马车的车轱辘陷进了水洼里,怎么都拉不动。
这动静很快就吸引了许多灾民的目光。两个躲在墙角的小孩子试探地靠近了马车几步,但是马上就被护卫马车的官兵厉声骂了回去。
霍麓展看了看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他们头发蓬乱,脸上都是脏污。瘦得简直就像骨头上包了一层皮。
他们带领的赈灾队,后面的马车上放着的都是油纸包裹起来的白米白面和干熏肉。熏肉浓郁的味道,哪怕是隔着街都能闻见。这两个小孩子一看便是饿坏了,一个劲儿盯着马车浸着油的油纸包看。
霍麓展有些于心不忍。他走到马车前掀起油纸,拿了两个白面馍走到那两个小孩面前。
“吃吧。”
大些的小男孩胆怯地看着霍麓展如白玉雕一般俊美但又冷淡的脸,没有说话。
“别怕,吃吧。”
两个小孩难耐地吞了口唾沫,终于忍不住了,接过白馍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小小的腮帮子立刻就被。干巴巴的白面馍塞得鼓鼓囊囊的。霍麓展见状,遂又解下自己的水袋递给他们。
“嗨哟,侯爷啊,您怎么能把自己的水袋给这些野孩子啊!这些人身上可脏了,您可千万别碰他们!”
郭诚安皱着一张发福的脸急道,上前来就要将那两个小孩轰走。但霍麓展立刻投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郭诚安赶紧停下了脚步。
“郭大人不是称发放了赈灾粮么?”
“侯爷啊,我真是发了赈灾粮啊!可这些来路不明的小孩,他们自己抢不到,小的也无法呀……”
白朔邪在一旁笑了:“怎么,你发个赈灾粮还要别人抢才能吃到?我看这两个孩子这么瘦,只怕你发的赈灾粮最多也就是几颗米就着白汤吧?”
郭诚安被说得脸上好一阵红白交替。看他这样子,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
而此时,那两个小孩终于吞下了干巴巴的白面馍,一把拉住了霍麓展的衣袖。
“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娘她病了,这个人不给我们吃东西,还……还不给我们药,我爹在发大水时淹死了,呜呜……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人在哪。”
“就在柳条街,那边那个木棚里,求求你了……”
霍麓展自是不能在赈灾银入库前擅自离开。遂转身指派了一个随队前来的大夫,让他带着药箱跟那两个小孩去医治他们的娘亲。
这一幕看在路边众多受灾的百姓眼里,简直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众人当即涌了上来,哭喊着自己的饥饿和病痛,请求霍白二人给他们发粮发药。
众官兵护卫见状,当即拔出武器对准了这些靠进马车的灾民。
白朔邪急道:“慢着!别跟老百姓动手,把他们拦在离马车四尺远的地方就行了。诸位,诸位别急,我们晚些时候就会开始放粮的。”
一个妇人哭道:“侯爷,将军!我实在没有奶。水了,孩子就要不行了,求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吧。求求你们了……”
霍麓展看了看这些哭喊求助的灾民,又看了看被堵在路中央寸步难移的马车,眉心拧了起来。
“让其他马车先走,这辆载粮的马车暂且留下。”
白朔邪道:“可是这些东西还要入库清点的。”
“越多耽搁越是危险。是我思虑欠佳,徒添麻烦。眼下只有如此了。”
白朔邪懊恼地啧了啧嘴,看了看那几辆载着十万白银的马车,更觉是心急如焚。这些钱多在外耽搁一刻,就越是多一分危险。整整十万两白银,不知道有多少劫匪挂念着呢。
“只能这样了,赶紧把后面的马车赶上来。这辆陷了轮子的先放在这儿,把上面的粮食分了。你们几个,来分粮食。”
瞧着马车上的油纸被掀了起来,众灾民眼底都放出了光。对于这些灾民而言,现在能吃一口饭,比给他们多少钱都要实在。那种搜肠刮肚的饥饿感,真是能把人给逼疯。
眼瞧着运送赈灾银的箱子被抬进了郭府的仓库里,白朔邪总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这一路没出什么岔子。我头一回被指派办这种事,经验不足。若真出什么事我还不知如何交代。”
“适才的事是因我疏忽而起。你并未因灾民骚动而对他们动武,已是不易。”
白朔邪抱臂笑道:“这些灾民家都没了,已经这么惨,我怎可能还对他们动武?何况与人为善本是好事嘛,我又不是我姐那种人,整日凶神恶煞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姐是被桓阳君家带走的,君上竟也没什么表示。”
“终究是皇亲国戚,不会轻易惩处。”
这话虽然是理所当然,但是终究还是让人有些不痛快。毕竟谁愿意自己家的人受欺负呢?
正说着话,那郭诚安又腆着脸凑上来了。
“哎哟,幸好适才有侯爷和将军主持局面啊,否则,这一趟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少将军果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啊,这头一回办差就如此沉着冷静,实在难得……”
白朔邪嫌弃道:“别拍马屁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郭诚安嘿嘿一笑,道:“少将军真是明察秋毫啊。小的其实就是一直对白家军骁勇善战的名声景仰无比。小的年轻时,也曾想过从军,嘿嘿……可就是,吃不了那个苦。所以小的就一直想知道,白家军究竟是如何做到传闻中那般,进退有制,所向披靡的?莫非,是有什么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