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这话语气冰冷,眼底都是冷漠,瞧着不像是在开玩笑。秦笡见她如此,顿觉不安地拉住了泽定的手。
秦赳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隐隐显露出保护的姿态来。而柳言之对白鹿歌的话自是绝对的服从,此时右手已然暗暗握住了佩剑。
白鹿歌,霍麓展和柳言之显然是一个阵营的。非要说的话,木含珠也是。若仅凭秦赳一个人,要阻止他们四人联手把泽定给带走,那显然是做不到的。
“鹿歌,事情未必就会发展到如此程度,你别心急。”
泽定面色微动,忽道:“若真是如此,我也愿意以我之身换白少主安然归来。我一人之死无妨,但只要能还天下一个公道,让王叔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也算无憾了!”
秦笡急道:“不可说这样的话!若是你落到奕峦手中,必死无疑,到那时,大瀚的江山就真的都落入他的手中了!”
“可是老师,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若是白少主也……”
“不行就是不行!”
白鹿歌看了看秦笡二人。倏然间,脸上却展开了一片笑意来。
“瞧你们紧张的,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就当真了?咱们现在好歹是一伙儿的,我怎么可能真拿泽定君去换我弟弟?我再心疼我弟弟,但他也比不上咱们大瀚朝正统的君主啊。”
泽定有些发愣:“百战侯,只是开玩笑?”
“当然了,不过也是试探试探你。若是你身为君主,却一点儿献身的精神都没有,觉得别人的牺牲都是理所当然,那你跟奕峦就没什么区别了。我肯定会把你抓去送给奕峦,不过你并未如此,那我就放过你好了。”
秦赳面色微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霍麓展道:“奕峦察觉自己被愚弄,必定会恼羞成怒。眼下要救白朔邪,唯有示他信件,以此要挟。”
柳言之道:“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去笙央,要见到他。这和自投罗网有何区别?”
“我思忖再三,但觉眼下唯有放手一搏了。棋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鹿歌道:“这样冒险,若是失败的话,只怕我们全都得死。拿这些信跟他扯,你自己也说这些信只怕威胁不到他,他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若不放,那便如你所说,劫囚也罢。”
霍麓展攥住白鹿歌的手,掌心温热宽厚的触感让白鹿歌渐觉心安。虽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已经身处绝境,很难翻身。但白鹿歌却一点儿不觉紧张,反而还有些欣喜。
只要是跟霍麓展在一起,她就不觉得绝望。哪怕是明日就被奕峦给砍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若将军要去,那我也要去!”柳言之坚决道。
秦赳道:“我亦义不容辞。”
“大哥……”
“白兄战死时,我未能救他。只来得及带回他的炎心枪。于我而言,鹿歌和朔邪也都是我的弟妹。若是白兄现在还在,想必也不会拦我的。”
秦笡闻言,只得黯然收回了手去。
“只愿你们有如神助,能顺利带白少主回来。”
瞧着几人一副沉重的样子,白鹿歌只觉别扭得慌。
“你们这什么表情啊,一个个的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放心吧,就以我们几人的实力,一定能平安回来。再不济,就是重新开始逃命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白鹿歌又亲昵地搂住霍麓展的脖子,毫不避讳地轻蹭着他的脸颊。
“又不是一去就要靠打架解决问题,兴许到时候又有转机呢?有展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霍麓展对着眼前几人无奈一笑:“见笑。”
秦笡艳羡道:“鹿歌性子率真可爱,世上如她这般不掩情意的女子只怕少之又少。我们只会羡慕你们,又怎会取笑呢。”
白鹿歌嘿嘿一笑:“行了,既然事情敲定了,咱们还是好好休息的好。我去看看临棠,这小子这段时间来定是吓坏了。”
白鹿歌起身,步伐轻快地走进了一旁的石室里。
“嫂,嫂嫂!你来看看,沁,沁儿好乖啊,她还这,这么小,晚上睡觉却从不吵夜。以后,你,你跟我哥哥的孩子,若,若也这么乖就好了!”
霍思疆抱着秦沁逗弄着,转而冲白鹿歌露齿一笑。
“去去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说孩子的事了。现在还有大事没办完,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白鹿歌说着,在安陵的身边坐了下来。
“陵陵,委屈你待在这儿了。这段时日你心情可好些了?”
安陵淡淡笑道:“人死不能复生,秦旃是为我们而死,即便是为了他我也应该照顾好自己。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绝不会给你们再添麻烦。我只盼你们能让奕峦受到他应得的惩罚,为秦旃报仇。”
“这个你放心,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放过那个狗贼的。”
聂辒立在一旁:“事情商量好了?”
“差不多吧,该做的事总是要做才行。”白鹿歌冲他扬唇一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一开始就是展哥哥的人,那聂家被办了,你就一点儿不觉得怨恨?”
“我爹娘被聂戎母子毒害,聂家于我本也无甚可留恋的。霍公子查清我爹娘之死,我理当感恩,为何怨恨?”
白鹿歌耸了耸肩:“这倒也是。说来我也觉得,你本来也是个读书人,即便是接了大将军一职,只怕也是坐不稳的。”
“既便我担任此职,奕峦来日也会处理了我。聂家的结局,无论是否被你们推动,最终都会是这般下场。霍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如今所做,不过报答而已。”
“就因为当年他欣赏你的诗才,提携了你,你就这么忠心耿耿的跟着他,倒还真是难得。如今你帮了我们,你聂家跟我的恩怨也算是两清了。待事情解决了,你还是回去当官吧。”
“多谢百战侯宽恕。但公子自会安排我日后去处,不必劳烦侯爷。”
“哈哈哈,哎呀,还真是好久没听见有人叫我‘侯爷’了。其实我当年特别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爷’啊‘爷’的,听着可叫我心里舒服了。”
白鹿歌转而拉了拉木含珠的衣袖:“在这儿呆着还习惯么?”
“习惯!阿柳哥哥跟临棠在一起,关系可好了。他对临棠就跟对自己的亲侄子似的。”
“本来也算是他的侄子。”白鹿歌捏了捏白临棠的脸。“对了含珠,我有件事要你帮我。”
“什么事啊?”
“你出来,我们私下说。”
白临棠一看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立刻道:“姑姑,你们要说什么秘密啊,我也想听!”
“去去去,你听什么听!女孩子说闺中密语,也是你一个男孩子能听的?真不害臊,一边凉快去。”
白鹿歌摆摆手将白临棠赶到了一边。孩子只能撅了撅嘴,乖乖地回屋里坐好。这时,秦沁像是看到他的失落,竟迈着小腿走过来,张开双臂喊着“哥哥,抱”,模样可爱至极。
“说来我好像记,记得,秦旃哥和,和朔邪哥给临棠和沁儿定了婚,婚事的,有这回事么?临,临棠,若要你长大了迎,迎娶沁儿,你愿意么?”
白临棠对这些媒妁之言还颇为懵懂,但看了看秦沁这样可人的模样,他倒也没有多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几人被逗笑了,多日来环绕在心底的阴霾,此时总算是略微消减了半分。
翌日一早,秦赳几人便佩好了长剑匕首,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武服束袍。众人围坐在院中石桌前,面色凝重得犹如当年大瀚宣布向尤夷开战那般。
白鹿歌端着两碟小菜快步走了过来,殷勤地给众人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粥。
“来来来,今日的早饭可全都是我亲手做的!这底下的食材有限,大家将就着点。毕竟要干大事就得废不少体力,可要吃饱肚子才行。尤其是秦赳大哥,还有言之,展哥哥,还有我自己,哈哈哈……”
余赴取笑道:“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要去谈判或是劫囚,像是要去赶集。”
“你懂什么,无论何时何地,心态都要好。要是还没开打就紧张兮兮,怕这怕那的,还没动手就先输了一半。首先这气势得要摆足呀。来,诸位都陪我们喝一杯,算是给我们壮行!”
霍思疆有些不情愿:“大清早就,就……就喝酒,对身体不好。”
“少废话,让你喝你就喝!”
听白鹿歌这么说,霍思疆只好撇撇嘴端起了酒杯来。众人举杯轻碰,眼底既是紧张,又是希冀。
“但愿你们此去,就如当年白家军出征一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借你吉言。”
白鹿歌转眼看了看霍麓展,却忽地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不说二话与他交臂,咕咚一声将酒一饮而尽。
“这就算是交杯酒了,还差三个磕头,咱们就算是夫妻了。若今日我们能平安回来,就去我爹娘坟前,磕了这三个头,可好?”
霍麓展欣然一笑:“好。”
众人动起了筷子。烈酒下肚,只觉得身子里都热了起来。
只是没吃上几口,柳言之却忽觉自己的胳膊有些不听使唤起来。他心觉疑惑,以为是自己晚上睡觉把胳膊给压麻了。遂抬起左手想要接过筷子。
谁知刚一抬手,左手也迅速麻痹下去。筷子落到了桌上,紧接着他更觉自己的腰身,双腿都像是失去了知觉,本想起身,却不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