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监牢里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谢暨倒是还好，毕竟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今天只是额外沉默了一些，但是那老大就当真是委屈的说不出话来了。
没错，就是委屈。
想他从前，没什么人看得起他也就算了，自从信仰的真神之后，他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有无数的追随者，可昨天自从碰见了这两夫妻，先是挨了顿毒打，随后又被威胁。
今天他还要委屈自己掏腰包，给这两口子买饭，生怕伺候的他们不开心。
结果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还蹬鼻子上脸跟他点菜，这是什么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老大越想越气。
宁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赶紧咳嗽一声转换话题。
“老大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当真，要是你对我这么好，我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你千万别当真呀。”
老大：“……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当真，谢谢了。”
“你要早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呀。”宁皎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挺满意，“都说了，咱们两个已经这么熟，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没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过命的交情？”老大蒙了，“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宁皎用一脸“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说出了气死人的话，“我夫君昨天捏着你的喉咙，差点把你弄死，最后却停手了，放了你一马，这难道还不算是过命的交情吗？”
老大不停的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自把信仰真神以来，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这两口子仿佛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折磨他的一样，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见这男人被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还要按捺住情绪不能发作的样子，宁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暨在额角上按了按，一脸的无奈，“别闹了，还不赶紧吃饭。”
宁皎也知道，再这么笑下去，事情怕是要糟，立马就收敛了情绪，乖乖拿着肠粉去一边吃东西去了。
谢暨就接了他的任务，继续和这老大进行沟通。
“昨天我们和你说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这语气这气势，特别像是上司检查属下的工作。
老大也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诡异，却又自然，不知为何就挺直了脊背，生怕自己一个回答的不对，就让眼前这位大爷不高兴了。
“您二位的情况，我已经和真神报上去了，但真神日理万机十分忙碌，回复是需要时间的，不出意外明天晚上之前会有答复。”
这老大的说法还是和昨天一样，需要两天的功夫才能够有回复，但他现在已经将日期往前确定了几分，看来这件事情是稳了。
宁皎剩下一半肠粉放在那里，转而拿了两个小笼包。
“不过说真的老大，我们虽然想要入你的伙，但却不清楚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跟我们说一说呗。”
“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叫我老大了，每次你这么叫我，我都特别的心虚。”老大长长的叹了口气，“叫我裴四吧？”
“好的，裴四大哥。”宁皎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不过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裴四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真神感召而来，只有这两口子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什么都不清楚，就已经对他痛下毒手，现在眼看就要入伙了，才想起来问他，任务是什么。
“真神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与我们共谋大业，推翻现在的暴-政，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灵气充沛，人人都有修行的资本，不再阶级分层，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也不会被那些达官贵人所欺压了。”
这话乍一听上去，居然还有点道理。
难怪能忽悠那么多的信徒了。
“暴-政？”宁皎忍不住反问，“我觉得现在还挺国泰民安的，也没有战乱，刑法也不苛责，赋税也在大家都可接受的范围里，怎么就算的上是暴-政了呢？”
裴四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如若不是暴-政，你们家乡遭了灾，为何你会流落至此呢？”
宁皎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因为她那家乡受了灾的理由是编出来的，但是却没有办法解释，只能强行的认了。
谢暨拧眉反驳，“天灾人祸乃是常事，若是将所有意外都推到国家的头上，那岂不是你明日摔一跤，也要怪是暴-政。”
“你们这就是被现在的朝廷洗脑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看法，等你们见了真神，就不会这样了。”裴四最终放弃了和他们解释，“当然，推翻暴-政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拥有一个灵气充沛，人人都可修行的世界，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这话乍一听，还有几分天下大同的感觉。
如果不是这位真神，已经专横到别人说他一句话，就要把全家人的舌头都拔掉的地步。
宁皎见谢暨皱着眉毛，明显是对这种话不赞同，但却没有继续反驳，知道谢暨是不想表现的太激进，所以才强行忍下了自己的情绪。
“真神还有这种本事吗？”宁皎睁大了眼睛，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虽然现在整个国家都以武功为尊，但是拥有修行根基的人一直是少数，真神当真能够让所有人都拥有一样的机会，人人都能修行吗？”
“那是自然，不瞒你说，现在就连我都有一定的修行水准了。”裴四说到这里有些得意，掌心相合，用力搓了搓，一簇小火苗就在他的掌心里跳了出来。
宁皎没料到还有这种场面，还真是吃了一惊，向后躲了一下，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火焰，裴四反应却比她更快，直接将掌心火收起来了。
“这东西可不能乱碰，要是烧着你了，你相公还不弄死我。”
宁皎：“……”
这担忧，还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呢。
“行了，你们俩赶紧吃吧，午饭我尽量给你们弄点好的来，但是点菜就别想了。”裴四炫耀完毕就站了起来，乐乐呵呵的走了。
宁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表情十分复杂，内心也是一样。
她看得出来，裴四当真不算是什么坏人，甚至还有点热心肠有点好玩，就是太过单纯，又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导致他极容易被洗脑。
想必这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甚至认为，他们抓来的这些人虽然是祭品，但是却不会死，而是献身于真神，日后可以一同享受那大同的社会，一起修炼。
“我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其实他也是被骗了，并不是什么坏人。”宁皎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唏嘘。
“你倒是什么人也能够起些同情的心思。”谢暨瞥了她一眼，“愚昧无知不是他们的错，但助纣为虐是。”
“哪怕在他们眼里，祭品并不需要死，但难道绑架囚禁就不是犯罪了吗？被他们抓起来的，大部分都是无辜路人。如若这些人最终真的都死了，只是因为他们无知，他们愚昧，所以他们就要被原谅吗？”
宁皎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还是谢暨头一次对她说这么长一串话，态度还不是很好，语气甚至有几分生气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并不是觉得他们没错，但他们也是受害者一部分，我只是唏嘘罢了。”
做错事就该受惩罚。
但像裴四这样的人，他们并不是错误的根源啊。
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激进了，谢暨愣了一下，迅速收敛情绪。
“抱歉，是我态度不好，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不，你有。”宁皎表情十分的严肃，“但你指责的不单单是我，而是外面的所有人，那些因为愚昧而受骗的人，在你眼里和始作俑者一样可恶。但是为什么呢？”
宁皎不懂。
谢暨一直是一个非常冷漠淡定，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人，世间万物在他眼里皆是蝼蚁，没有什么能够看得上眼的。
可今天他居然因为外面的那些人，因为宁皎多说了一句裴四人还不错，就生气了。
这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国师大人的人设都崩了呀！
谢暨紧紧的抿着唇，半天也没说话。
他一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姑娘对他的了解，已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情绪波动，全都被这个姑娘看在了眼里。
“我没办法和你解释太多。”谢暨道，“但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在我眼里助纣为虐是错，愚昧无知同样也是错。”
既然错了，就要改正。
改正不了，那就要付出代价。
当初那些人是，现如今清河县的居民也是。
“吃了饭就抓紧去练习吧，身陷囹圄没事情做，就更加不能懈怠自己的修行。”谢暨无比强硬的转移了话题。
宁皎眼神复杂。
“国师大人，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教导主任，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