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丫鬟这格外迫切的诉求里看得出，她当真是已经不想活了。
又或者说这丫鬟和小厮本就没打算活着，在他们受了指使，给林婉怡下毒之时，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同样的，他们也做好了宁死都不肯说出真相的打算，但是没想到会遇上宁皎这么一个用毒高手，给了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这可比死亡恐怖多了。
“你们应当知道，一旦说出了真相，在你们背后的主子那里，你们依旧是两个死人了。”宁皎换了一条腿翘着，“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死在我手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所以，你的要求我答应了，直接说吧。”
那小厮还试图挣扎一番，“你疯了吗？这时开口你家里人会受到牵连，你现在只图自己一时痛快，没有想过其他人吗？”
宁皎了然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就说这两人受这样的折磨，怎么小厮就能够扛就死不松口，原来是有所顾忌。
“你既然知道你家里人会受到伤害，那么给林婉怡下毒之时，就没有想过她也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她也是有人疼爱的吗？”宁皎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更何况她现在若是交代清楚，可不是一时痛快，而是永远痛快。”
毕竟命都没了，这世间的纷扰和他还有什么关系呢？岂不是落得干净利落？
那丫鬟心态已经彻底炸裂了，“我家里就我一个，死就死了，怕什么？”
小厮：“……”
他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反驳，并且露出了无语的神情。
也正是因为他无语了这么一瞬间，丫鬟抓住机会，直接将幕后主使供了出来，“我们都是户部尚书安插在林侍郎家的人，此次下毒，是奉了宋小姐的命令！”
“宋小姐？就是宋婉玉吗？”宁皎愣了一下，对这个答案倒是有些意外。
她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幕后主使人，是宋家的人，只不过她一直怀疑的人都是宋应芳。
一来当初在聚会上，宋应芳才是那个和她有巨大冲突的人，也见到了她下毒的场面，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来栽赃陷害，也会简单很多。
二来就是因为宋婉玉和林婉怡，是闺中好友。
虽然这闺蜜情不一定有多真实，林婉怡看上去又实在是傻乎乎，但宁皎知道，这两人的交好，其实是关乎礼部侍郎与户部尚书之间的往来，宋婉玉若是不傻，就不应该利用她和林婉怡之间的关系来动手脚。
然而终究是她想太多，也实在是高估了宋婉玉的智商。
仔细想想，一个会在皇宫门口就耐不住性子，主动对人出言不逊，被甩了一个耳光，依旧不知收敛，骂骂咧咧的女人，智商能够高到哪里去，这不是正常操作吗？
可仔细琢磨下来，这事情还是有些不对劲。
“可你们两个既然是户部尚书亲自安排的，就该知道你们的身份不一般，这次下毒不管成功与否，你们都肯定会暴露，你们两枚这么重要的棋子，居然会乖乖听宋婉玉一个嫡次女的话？”
宁皎一边问话，一边先将那个丫鬟的毒给解了。
毕竟她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给人家一个痛快，那么就一定要痛痛快快的。
“二小姐拿到了户部尚书的印章给我二人传命，所以我们才会动手去做。”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直接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命令是二小姐私传的，并不是大人的意思。”
一旁的小厮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更何况，即便是二小姐的命令又怎样，没有印章我们也要做。身家性命全都捏在了宋大人手里，我们除了听话别无他选。”
他抬起头，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我们已经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劳烦宁小姐给个痛快，直接杀了了事。”
宁皎用一脸仿佛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这个小厮，“你清醒一点，是人家姑娘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你只是被动接受了这个结果，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谢谢。”
“你已经错过了最后一个机会，所以只能等着三天后想办法自我了断了。能够有个痛快的，只有这个小丫头而已。”
小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撕裂。
将自己想要调查的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宁皎也给那丫鬟解了毒，拍了拍手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看了丫鬟一眼。
“待会有人送吃的过来，清汤寡水一碗是他的，食材丰富那份是你的，必竟是断头饭了，多吃一点好的吧。”
丫鬟：“……多谢宁小姐。”
不知为何在，这即将要丧命的当口，她居然觉得有些感动，这是不是有一点太过诡异了？
同样觉得诡异的人还有小厮。
他则是觉得，宁皎这女人绝对是脑子有病，都快气蒙了。
脑子有病的宁皎，先是去了小厨房，看着厨娘已经在煲汤，自己则是动作利落的做了两个小炒。
“今天就做这么一点点吗？”厨娘有一些不赞同，“国师只有在吃小姐你做的饭时，才会有些胃口，小姐还是多做一些吧。”
“主要是时间不够了，万一错过饭点，国师连这一点都不想吃了怎么办？”宁皎将汤也装出来，把食盒包好，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国师的卧室之中。
此时谢暨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有打坐，十分稀奇。
宁皎发现这男人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有些疲惫，动不动就闭目养神，今天早上还难得的起晚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国师，吃饭了。”宁皎脸上带着一个乖巧而恭敬的微笑，将筷子摆好，“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我已经全部都盘问清楚了，他们现在正在柴房里关着呢。”
谢暨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也压根不想接话。
宁皎再接再厉，“我还没有怎么盘问呢，那小丫头就已经说实话了，年纪很小，哭的很惨。听说她是孤儿，全家都死光了，就她这么一个独苗苗，实在是惨啊。”
“你用了两个毒药。”谢暨夹了一筷子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后面一种毒药，是你前两天跟我说，你所研制出来的，最痛的一种。”
那时宁皎还给这毒药起了一个，名字叫痛的死。
也就是痛的要死。
只不过这名听上去实在是太搞笑了，一点都不霸气，所以刚刚在盘问时，她没有说出来。
宁皎：“……”
自己扯的谎，人家连眼皮都不抬就直接拆穿了，这场面实在是有一点尴尬。
“国师大人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神机妙算，实在了得。”宁皎上来就是一顿彩虹屁，“既然国师大人都知道了，那么想必对我想说什么也非常清楚，我今天……”
“不行。”谢暨不等她说完，就拒绝的干净又果断，“你心软了，但人不能放。”
宁皎面对伤害了自己的人，其实是杀伐果断毫不犹豫的。不然也不会在穿越之初，就直接杀掉了那个姨娘以及狗男人。
可现在这个丫头以及小厮，怎么看都罪不至死，完全没必要杀掉。
不过就是两个被权贵控制，无可奈何也无法选择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给林婉怡下了毒，但在送到国师府之前就遭受了严刑拷打，来到国师府之后，更是被宁皎这个女魔头轮番下毒恐吓。
他们做错了事情，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在宁皎的因果论里，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现在，谢暨对她说，不行。
宁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驳些什么，但思索再三，最终说出的话只有一句：“那好吧。”
谢暨终于将注意力从食物里抽出，落在了宁皎身上，“这就妥协了？我还以为你会多争取一下。”
“我已经为他们争取过了，他们又不是我的再生父母，没必要哭爹喊娘，跪着求情吧。”宁皎相当熟练的，为国师大人打了一碗汤，“更何况我也只是有些不忍心罢了，知道国师说的才是对的，他们的确不能留。”
这两个人就算放出去，也一定会被追杀。想要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更何况他们见到了国师府，也见识了宁皎的手段，一旦被人再次抓住，说不定就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
这些道理宁皎全都懂，但她只是依旧有些不习惯，所以来求了个情。
现在被拒绝了也就死心了，说到底，她也求一个无愧于自己罢了。
“你倒是想得很开。”谢暨扯了扯嘴角。
宁皎一瞬间惊得连筷子都放下了，仔细盯着谢暨的脸。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这个玉石雕成的雕像居然会笑了？
虽然刚刚谢暨只是嘴角勾了一下，面部肌肉走向以及眼角笑纹，都没有半点变化，看上去很像一个嘲讽的冷笑。
若是换个人做出那表情，宁皎肯定以为自己是被嘲讽了，上去就给对方一个暴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