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清跟着拍手,再看向段裕时,又多了几分佩服。
盛京里得皇上看重,武功又如此高强的也只有段裕一人了,说他是盛京最凶狠的传说也不为过。
拜月翻开记录的册子看了看,“最后一轮比试了,还未比试的各位都站起来吧。”
闻言,徐婉清拉拉裙身,同徐梓玥在内的五个女子站了起来。
“这琴的比试如何分出胜负?”段裕回到桌边坐下,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赵飞雪勾唇,笑吟吟道:“这琴声在情不在精,谁能弹得打动我和旁听者,谁便是胜出者。”
闻言,徐婉清忙上前两步,“郡主,我……我不能弹琴。”
“为何?”赵飞雪不解的望着她。
徐梓玥不屑的抿唇,只想说她这位养尊处优的嫡妹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仅不会弹琴,连女子必备的女红都不会。
“我前两日不慎跌倒,左手受了伤不能弹琴。”徐婉清握紧右手手腕,说得很是郑重。
赵飞雪蹙起好看的秀眉,“凡事以身体和安全为重,既然你不能弹琴,那就……”
“那就用小瑶琴弹吧。”
徐梓玥抢先开口,轻笑道:“小瑶琴从来都是一手抱琴,一手谈曲儿,想来也是可以参与比试的。”
她好不容易找到整治这个贱蹄子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徐婉清听了也不惊慌,只是低头为难道:“抱瑶琴也是要用左手压弦的,既然姐姐执意要我参与比试,那我能不能请郡主通融,以口琴来与众位姐姐比试?”
此话一出,徐梓玥登时忍不住笑了,“妹妹不是最通音律吗?这瑶琴和白玉琴都是用手弹的,口琴却是用嘴吹吹就能出响,比试起来毫无公平可言。”
“那你想要如何?”
段裕突然开口,面色已然有些不耐了。
“裕哥哥可是生气了?”赵飞雪担忧的望过去,害怕此事让他扫兴。
段裕没有理会,径直盯着徐梓玥,“本王倒觉得徐二小姐今日是故意找茬了,你不许你妹妹受了伤退出比试,又不满她用口琴比试,难不成想看她断手重伤?”
一番话问得徐梓玥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赵飞雪最看不得表哥生气,当下斥道:“她既然受伤了,比试便是重在参与,而非一定要用口琴胜出,你与其这样逼迫她,不如自己露一手让大家心服口服!”
她今天办冬日宴,一是为了让裕哥哥玩得开心,二也是为着精心打扮艳压群芳。
没成想徐梓玥来到此处才两个时辰,竟将她的目的全都搅和了,着实是可恨!
闻言,徐梓玥哪里还敢造次。
她急急收起瞬间露出的气急,忙勉强笑道:“是小女考虑不周,还请王爷和郡主莫怪。”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裕王和淮阳郡主都向着她要对付的人,分明是故意和她过不去!
赵飞雪这才撇撇嘴,转而安抚道:“清妹妹,你就用口琴吧,我们随意听个曲儿也是好的。”
说罢,她余光见段裕脸色缓和,登时觉着自己又在他面前露了一回体贴温柔的好模样。
徐婉清点点头,乖巧接过丫鬟递来的口琴,坐在一旁安静等着。
不过多时,几位女子依次奏曲后,徐梓玥也跟着抚琴弹奏一曲阳春白雪。
她最精通的是画而非琴,虽比不过那四位中弹得最好的女琴师,却也能让听者陶醉其中。
到时候徐婉清再上场吹难听的口琴,自然衬得她才艺众多。
思及此,徐梓玥笑吟吟的转过身,“妹妹,请吧。”
徐婉清忙拿着口琴上前,羞怯的对淮阳郡主笑笑,“郡主,这是小女平日里吹着玩的,您就听个乐呵。”
眼见段裕颇感兴趣的直起身,赵飞雪忙点头笑道:“你尽管吹!吹得不好也没事,有本郡主在,没人敢笑话你的。”
说完这话,她还恶狠狠瞪了徐梓玥一眼。
徐婉清这才笑眯眯的对众人拱手,“让各位见笑了。”
她稳住气息,将口琴慢慢放在嘴边,凝神吹起了一首盛京忆。
熟悉的旋律响起,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备受苦楚的那些年。
武侯府的人把她和幼弟赶出府外,忌惮京城人议论他们为何将长房小儿子也赶出府的流言,便派人想将他们姐弟斩草除根。
徐婉清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带着幼弟出了盛京,在城外几个村子里辗转讨钱时,就用口琴卖艺。
那时她吹得生涩难听,一个路过驻足的人都没有,半天没有银钱。
她都听到徐楠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回头看到的还是幼弟天真烂漫的笑。
“姐姐,你……你吹得……好。”
徐楠艰难的说出这话,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徐婉清到死也忘不了他鼓励的眼神,从那日起日日夜夜的练,一曲盛京忆和离别诉吹得炉火纯青。
路过的人只当她是专门吹曲卖艺的,每每听得动容时扔下碎银子给她,殊不知这技艺都是她和幼弟被追杀时,硬生生逼出来的活命手段。
那时口琴是养活她和徐楠的宝贝,哪怕不值半两银子,她也珍惜了整整八年。
后来……后来徐梓玥的人找到她,口琴混着血随她一起丢在了乱葬岗。
一曲终了,徐婉清闭紧双眼,将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再抬头看向前方,就见众人俱都神情感伤,正低下头在沉思着心事。
而赵飞雪眼圈红红,显然已经被打动了。
徐梓玥在一片静默中攥紧拳头,再转头就看到段裕更是直勾勾盯着徐婉清,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该死,她到底是何时学会吹口琴的!
“清妹妹,你……你吹得太好了!我都哭了。”赵飞雪拿起帕子擦擦泪,忙对她招招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徐三小姐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能把口琴吹得如此精湛,听着便难受动容的人,他们可从来没见过。
徐婉清乖乖走到赵飞雪面前,将口琴放在了桌上,“小女只会吹盛京忆和离别诉两个曲子,还请郡主不要嫌弃小女败了春日宴的兴致。”
“怎能说是败兴!这么好的曲子不吹出来让我们听听,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我听着又想起了已故的祖母,当真是……当真是心里难受,也不知徐三小姐是怎么忍住不哭的。”
“今日一听,我回去定要抽空好好陪陪父母双亲,听到这曲子就想起他们这么多年为我操的心。”
众人纷纷议论着,将徐婉清吹得盛京忆夸上了天。
赵飞雪当即拿出备好的首饰与头冠,“这都是你的了,你能吹得让众人潸然泪下,才是真正的本事。”
“多谢郡主!”徐婉清恭敬的将首饰捧在手里,兴高采烈的模样终于不隐藏了。
她回到座位上时,众人还在喝淮阳郡主一同感叹曲子的精妙。
段裕侧过身,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是怎么吹成这样好的?”
“多练练就精通了,王爷要是感兴趣,您日后也能做到。”徐婉清含糊两句,想将此事揭过。
段裕墨黑的眸里多了几分复杂光芒。
他缓缓摇头,笃定道:“旁人练多少年也达不到你这样的功底。”
这曲盛京忆听得他心里发沉,一种哀伤和痛苦能从脚底蔓延到心底,却在他四肢百骸发凉时无端生出股暖意。
他很想知道徐婉清到底经历了什么苦难,又独自吹了多少个不眠夜,才能让听者的血肉都揉进了曲子里。
他又发现了这个女子的另一面。
“你吹得这样好,不如本王送你用玛瑙打造的口琴,日后也好吹来给本王听听。”段裕压下心里的种种思绪,漫不经心的与她说笑。
徐婉清轻轻笑着,目光逐渐变得悠远,“我曾经有最好的口琴,虽是青石所做,于我而言却是最好的,就算它现在不在了,在我心里也永远最珍贵。”
听了这番话,段裕蹙眉想要再问时,就见赵飞雪已然匆匆跑来了。
他不得已去应付,独留徐婉清一个人坐在原地。
徐梓玥抓住时机凑了出来,“妹妹,方才王爷在与你说什么?”
“没什么。”徐婉清定了定神,对她敷衍的扯扯嘴角。
看她明显不想与自己多说,徐梓玥也没有安静的意思,反而坐在了她身边。
“妹妹何时把口琴吹得这么好了?我从前并未听你提起过,你今日在冬日宴上露的这手传到京城里,必定要出名了。”
她虽是笑着说出这话,可眼里的嫉恨和酸意挡也挡不住。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徐婉清逐渐亲近了裕王和淮阳郡主,继而在京城众公子和小姐中也颇受夸赞了?
这些她都不知道,甚至从未在府里听到徐婉清吹口琴的声音。
要是徐婉清特地拿到冬日宴上一鸣惊人,那这番心机和城府也太可怕了。
徐梓玥隐隐忌惮,越发把她当成了敌人。
“我原本是不会吹口琴的,是楠儿他在长房无人玩耍,便自己时常吹了给我听,我听久了也能记下来。”
徐婉清说着,目光突然顿在了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