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君神色微沉,继而笑道:“信儿在朝中原本就有官职,只需明日上朝面见皇上就能官复原职,只是这打理长房是女子操持之事,清儿何出此言呢?”
“男主外女主内虽是不成文的习俗,可大哥为长房嫡子,打理长房是他应做的,总不能一直劳烦祖母啊。”
徐婉清不动声色的瞥向自家大哥。
到底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就算徐信微醺下频频亲近二房,此刻也毫无缘由的附和妹妹。
“祖母年事已高,再耗费精神管家是孙儿不孝,传出去会让人笑话孙儿无能的。”
徐老太君攥紧汤勺,平日里最爱的藕粉鸡汤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祖母打理长房十几年都得手应心,一点都不觉辛苦,男儿志在报效朝廷,你该静下心谋求升官,院内事就交给我来替你们兜着。”
徐晏忙跟着点头,“如今武侯府算是京中封爵勋贵里混得最不好的,你我叔侄该好好在外想法子升官才是。”
二房只有他当个刑部小官的每月例银,在外的几家铺子虽勉强供得上一家六口的饭食,可几个孩子穿衣打扮的开支却是万万不够的。
这些年全靠长房俸禄才能过得滋润,若是没有老太君将俸禄拢来大半,他们二房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这长房管家之权,绝不能轻易回到徐信两兄妹手里!
徐婉清怎会不清楚几人的盘算筹谋,当下便蹙眉道:“不让大哥管家也行,可这看账本总得看看吧?就算大哥官职在身,抽空查看也不费事。”
不等徐老太君开口,她又道:“再说大哥如今已二十有三,过两年便要娶妻生子,不好好查清长房这些年存下的银两珠宝,日后拿什么做提亲礼?”
长房嫡子想娶妻,查查账本与库房的金银珠宝在情理之中。
就算老太君想攥着管家之权,也不能拦着他们要查自家库房。
“三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要清点库房,难道是觉着祖母这些年辛苦操持管家,从中夺了你们的俸禄不成?”徐梓玥不动声色的紧盯着她。
“清儿,祖母为着长房操劳至今,最疼的就是你,旁人说闲话都没事,可你要是怀疑这些,祖母可就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老太君眼角湿润,忙拿着手帕擦去泪水。
“母亲千万别哭,您一把年纪再伤心苦闷,对身子不好。”庄晓慧忙凑过去劝慰,明里暗里都在指责长房的不是。
徐晏当即看不下去的皱眉,“清儿,今日明明是喜庆日子,你偏要提这样的事让老太君伤心,也太不懂事了!”
闻言,徐信登时有些不安。
他还未起身向老太君赔罪,就被自家妹妹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徐婉清就坐在老太君身边,淡淡看着她不断拭泪,“清儿并没有惹祖母伤心,只不过提了句清点库房一事,有多少银两珠宝也好让大哥心里有个数。”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若祖母和叔父都觉得大哥不该知道此事,那我便不提了。”
徐老太君身子一僵,彻底哭不出来了。
人家长房嫡女想清点库存,二房绝无阻拦的道理。
她若是执意这么阻拦下去,恐怕只会让外人怀疑朝廷俸禄都到了二房手里。
只是……往日徐婉清最怕她哭,每回见她掉泪都会百依百顺,今日却不理会,与从前根本是判若两人。
“你们长房自己的金银珠宝,岂有不让你们知道的道理,既然清儿想查,那祖母明日就让人把账本送去。”徐老太君擦干泪,心里恨得直堵闷。
徐婉清这才笑吟吟道:“好,清点完库房,我和兄长心里也有数了,多谢祖母。”
看她笑容灿烂,徐梓玥攥紧了手帕,“快些用饭吧,饭菜都要凉了,清点一事明日再说。”
但愿这贱蹄子不是想要管家之权,以后她的穿戴和嫁妆还要用到长房俸禄,若是没有祖母从中拿好处给他们,日后就摸不到那些银两了。
徐婉清笑着岔开话题,又与老太君说起京中趣事。
老太君与二房众人勉强附和着,脸色都不如方才好看了。
他们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徐婉清倒是什么好菜都往兄长碗里夹。
老太君拿了多少银子,她这些年心知肚明。
从前被刮走的油水要不回来,她也没打算逼着二房吐出来,毕竟现下还没有与他们撕破脸。
只是二房如何待长房,待她这兄长眼中受尽宠爱的嫡女,她必得让兄长好好看清才行。
……
“祖母,朝廷俸禄每年六千两,到手您就拿回二房,这些年根本不剩多少银子了,咱们该如何给徐信交代?”
徐格坐在寿康堂正厅,面上焦急不安。
如萍在旁点头附和,“是啊,明日就要清点库房,长房两兄妹就在旁看着,无论如何是糊弄不过的了。”
“他们从未管过家,糊弄过去也不是难事,只是三丫头今日在刑部为她大哥力证清白,又突然提起清点一事,倒像是突然转了性子,对咱们二房有戒心了。”
庄晓慧在旁抿着茶水,不免一阵忧心。
他们这些年靠着长房拿好处,能肆无忌惮的原因就是徐信憨厚,徐婉清又是耳根软的性子。
要是徐信精明,那贱蹄子又强硬起来,那可是一个大/麻烦。
徐老太君一直都未开口,听到这里才缓缓道:“你们都不必着急,清儿由我管教多年,她的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不会一夕之间和我离心。”
说到此处,她迟疑道:“这回突然提起清点库房,许是她身边有人教唆,我几句话就能哄得她乖乖听话。”
听懂了老太君话里的暗示,徐梓玥登时心中一动。
她近来筹谋做事俱都失败,眼下正好有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能借此讨得老太君欢心,日后少不得拿好处。
一番思忖后,她起身道:“孙女身上有些乏累,先行告退了。”
待走出寿康堂,西宁就见自家小姐抚了抚腕间的红玉镯子,“让小厨房备些点心,明日去长房。”
一大早,徐信上朝述职,徐婉清张罗着亲手包饺子在长房给大哥庆祝一回,便拉了几个丫鬟在院里剁馅擀皮。
徐梓玥一进院,闻着饺子馅的味儿就笑开了,“妹妹在做洋槐花和猪肉饺子?”
“姐姐说对了!我做什么菜都瞒不过你,你的鼻子比狗还灵!”徐婉清擦擦满是面粉的手,拐着弯骂她。
徐梓玥被骂的笑意微淡,复又若无其事的走到近前,“这肉馅真新鲜,看着刘好吃的很,不知我今日有没有口福尝几个?”
“姐姐若是喜欢吃,下回我再给你包,这些饺子是专门给大哥做的,你吃了算什么回事。”徐婉清一本正经的解释。
西宁听得心里别扭,“二小姐吃不了多少,就尝尝味……”
“尝味也不行!我擀的皮儿就正够包八十八个饺子,这是给大哥好兆头。”
往常他们轻易不来长房,兄长刚回府就上赶着找来,绝没什么好事,赶快打发走才最要紧。
几句话都不好听,若是换做以往,徐梓玥断断是待不下去的。
可她今日不仅没有生气离开,反而还热情笑道:“只吃饺子怎么行?我给你和大哥带了些点心,都是小厨房连夜做的,你拿去当零嘴吃。”
西宁连忙将手中食盒奉上。
“多谢姐姐。”徐婉清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先将东西收下。
阿春得令上前,没有防备的接过食盒,刚到手中的榆木食盒突然断裂,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各色花样的点心散落在地,被泥土染成了让人可惜的脏污。
徐婉清蹙眉,很快又笑开了,“看来姐姐今日装点心的食盒不结实,真是可惜了。”
“方才奴婢一直提着食盒都未断裂,是阿春没拿稳才会如此。”西宁忙开口,目光不善的指责。
徐梓玥板起脸,“不错,我用心叮嘱小厨房装好的点心,他们绝不会敷衍用坏食盒,且西宁提了一路都没事,怎么阿春接手就毁坏了?”
主仆二人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阿春的不是。
想着不过是一盒点心,不等自家小姐出声,阿春就径直跪在了地上,“奴婢没有拿好食盒,辜负了二小姐的心意,都是奴婢的错。”
“你既然知错,我也不必重罚,就罚掌嘴十下吧,省得你日后伺候三小姐不用心。”
徐梓玥等的就是这话,当下轻飘飘的吩咐责打。
院里的其他丫鬟都愣了愣,没想到一件小事竟到了掌嘴的地步。
徐婉清眸光微沉,不乐意的嘟嘴:“姐姐不是向来宽厚待人吗?阿春又不是故意摔坏食盒,掌嘴有些太过了。”
原本她能将此事轻易揭过的,谁知阿春的动作那么快,不等她开口就先行认错了。
她的丫鬟理亏,责打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徐梓玥无奈道:“不是我非要插手管教你的丫鬟,只是今日阿春伺候的如此不走心,以后做什么都会如此,为着你也得严厉管教才能让她长记性。”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