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再次热闹起来,长公主得了旨意再次入宫,就连陆忠都到了慈宁宫,都要听听陆蓉到底对圣上说了什么样的话。
数日大雪未停,十足的酷寒,慈宁宫放了八九个炭炉都无用,终究是抵不过寒气的入侵。
太后一身织金云霞外衫,轻轻倚靠在软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虎皮毯子。
陆蓉就坐在软塌旁,一边为太后捶腿一边斜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长公主和陆忠。
此时的厅里,静的很,就连谁呼吸声稍微重一些都能听到。
“你们都起来吧,让你们来又不是让你们跪着的。”太后面容端庄,慈眉善目慢慢道。
长公主应了一声,随即起身走过去,立在了太后另外一边。陆忠也站到了厅一侧。
太后目光落在陆蓉身上,微笑道:“你去给你母亲还有你父亲拿把椅子,又不是上朝,一直站着想什么话。”
陆蓉依言去照办。
太后看着陆蓉忙碌的身影,微笑着点头,道:“多好的一个孩子。”随后又看着长公主跟陆忠道:“你们怎么就一直看不见呢?”
长公主道了一声“是”,陆忠也一直称自己有罪。
“你们倒是认罪的快,”太后沉吟着又打量了这二人一番,最后才又看向陆蓉:“如此小就洞悉明察,可见平日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目光温和,言语间又无不轻叹,让人听了心中顿时一暖,陆蓉由心底升起一股子酸涩,可面儿上却并不显露。
椅子一一搬来,太后便抬手让他们坐下,长公主倒是直接,陆忠却先行了礼才就坐,惹得太后有些厌烦,宫里待得久了,其实最渴望的还是平日的亲情,陆忠显然未领会到。
太后捡了一些话跟长公主说,一时倒是也没有提起朝政来。
陆蓉十分平静的看着手中的茶盏,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太后看过来的时候就回个浅浅的笑意,她知道,太后安排今天的见面,其实是想从中调和她跟长公主还有陆忠的关系。
可太后又怎么知道她早已对这二人心死!
很快,帘子外就有內侍唱报:“圣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相迎,一袭明黄色龙纹服正服的圣上走了进来,对着太后也不行礼,只是唤了一声“母后。”转头又对跪在地上的一行人甩袖,漫不经心道:“都起来吧。”
接着有人搬来了一把龙纹椅子,圣上便坐了上去,目光先是扫过陆蓉,陆蓉也恰好看向他,二人目光短暂汇聚,陆蓉并不露怯,反而顽皮的转眼珠,然后大方笑了笑。
陆蓉眼珠很黑也很夺目,就这么一转,一笑,就让圣上觉得光彩照人,禁不住忖度了起来,蓉儿不过是十三岁多些而已,身体都没有长成,怎么却面对自己如此的坦然,若说是因为舅甥的关系,就连自己的皇妹见到自己可都没有这般啊!
“蓉儿,你就好好说说你当日对孤说的话。”圣上瞩目着陆蓉道。
陆蓉不慌不忙低下头去,道:“是。”
“说吧。”
“臣女知道不该过分关注朝政,可是那一阵宫中人心惶惶,太后外祖母也为了战事头发都白了很多,蓉儿不忍心,便暗暗留意了起来,也从以前爹爹的教诲中明白了咱们陈国以及周边一些国家的情况,想到这荒人最是不守信,夏人又最是好色,而魏人最是狡诈。”
“说的太对了,这荒人,夏人,还有魏人,可不就是如此。”圣上听了很是高兴,拍案叫绝。
“既然荒人如此的不守信,那咱们这边送去一万担粮草,他可以口头许诺不战,那其他人要是也许以重利,那他们不是会即刻倒戈,所以咱们这粮草又为何又平白无故的送去不可呢?再说,荒人这些年屡屡侵犯我国边境,若是还给他们粮草,他们荒人倒不会觉得我陈国仁善,反而会认为我们是怕了他们!”
陆蓉轻轻抬起眼来,发现圣上、长公主还有陆忠果然都坐直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她接着往下说道:“再说这夏人,他们的历任国君无不都是好色之徒,而且不仅好色,还喜新厌旧,魏国可以把他们的公主当做猪狗一般任人糟践,可我们陈国不能,公主的身份何其尊贵,怎们能受此屈辱,如果当时真的听了某些人的把公主送过去,只怕这清公主现在不知被凌辱成什么样了,圣上就只有两位公主,最是心疼这两个女儿,怎么能忍心呢。”
圣上皱起眉头:“蓉儿说的太对了,孤心里只怕会如刀割一般。”
太后惊奇的看着陆蓉,想着她之前跟陈清数次交恶,陈清屡次的针对她手段可谓毒辣,她竟然还如此的为陈清着想。
陆蓉笑得很温和:“夏国虽然也是大国,但是跟咱们陈国相比,还是逊色的,再说他之所以敢对我国大兵压境,不过也是因为魏国人的许诺,可夏国跟魏国之间到底是隔了一个陈国,夏国国君夏阳又才刚刚登基,只要不傻,都会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发生战争的好时机。”
圣上眯起眼睛:“你是说之前的事情都是魏国人挑拨的?”
陆蓉看了陆忠一眼,又极快的收回视线,低下头,认真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可魏国人素来狡诈,又一连派两位公主去夏国,如此急切的想拉拢夏国,难保不是想夹击我陈国,图谋我陈国国土。”
陆忠不动声色,眼神却有些黯淡下去,长公主在一旁看着,着急却又无法明说,她知道陆忠一向都采取对魏国亲和的政策,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也知道陆忠现在已然不悦。
“再就是魏国了,圣上可还记得数十年前,魏国不是一个区区弹丸小国,可为什么区区几十年就摇身一变成了可以跟咱们陈国比肩的大国,那是因为魏国不断地侵吞周围的国家,可那些被他侵吞的国家之前国力可是远胜于魏国的,魏国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难道不令人深思吗?”
“蓉儿,谁让你在这儿非议朝政的,还不赶紧闭嘴!”陆忠终于坐不住了,当着圣上的面儿就直斥陆蓉。
陆蓉心中冷笑,陆忠老贼,你可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也不枉她今天的等待,可是面儿上却丝毫未显露,有的只是惶恐跟不安,更是直接从榻上滚落下去,跪在了地上。
大厅死一般的沉寂,圣上的眼睛很快从陆蓉身上掠到了陆忠身上,怎么回事?这陆忠为什么一听到蓉儿说魏国,反应如此的大?
再联想陆忠之前一直对魏国的态度,圣上眸子里的疑惑更盛了。
陆忠也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恍然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终于也跪了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圣上,小女陆蓉口不遮拦,非议朝政,实乃大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导好,还望圣上恕罪。”
恕罪?当然是要恕罪!而且是死罪!陆蓉心里暗暗道,面儿上却更加惶恐,也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圣上,爹爹,是你们让蓉儿说,蓉儿才说的,为什么蓉儿之前说荒人跟夏人的时候都好好的,一说到魏国,爹爹就这么大的反应,蓉儿知道爹爹素来亲厚魏国人,也经常在家里招待魏国人,可是魏国人真的很狡诈,爹爹莫要上了魏国人的当啊!”
说着,她一脸天真懵懂的看着陆忠,像是刚才的话并无他意。
一瞬间,大厅里似乎又寂静了,圣上跟太后暗暗对视了一个眼色,然后齐齐看去长公主,在长公主脸上看不出什么之后,又一起看向陆忠,陆忠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后背都要湿透了,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她知道了自己跟魏国人的关系不成?可是不该啊,自己会面魏国来的人一向都是谨慎的,她怎么可能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