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道:“好了,不过是奴才不懂事弄出的乌龙,你也是被牵累了,还是赶紧起来吧。”说着,命人把刘德妃搀扶起来,又拉着万贵妃的手,将二人的手交叠放在自己的手上,面儿上已经是一派祥和:“两位妹妹莫怪,我最近病的莫名其妙,难免胡思乱想,让两位妹妹受惊了。”
两位妃子免不了谦虚一番,圣上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最后只是心平气和的对何硕道:“还是你的办法好。”
是的,在殿中议事的时候,圣上跟何硕就知道了大概,何硕当即表示这是死局,除非找个人顶罪,目光还落在一旁的大监身上,圣上很快便也跟着落上,才安排了这局。
只是圣上何其不知道那大监是何硕的人,只是朝中人在宫里安插眼线的还少吗?
再说水至清则无鱼,一个懂得权谋之术的皇帝,是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何况在圣上看来,何硕并未有多少僭越之举。
何硕没说话,只是目光在人群里轻扫,很快落在了陆蓉身上,而陆蓉也正盯着这边,二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起,陆蓉的眼睛让他忍不住惊诧,那哪儿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该有的眼神,那里面的东西,即便是他这个年纪也不会常有,何硕怔怔看了很久,直到陆蓉已经转开视线,他突然有些重视起燕国夫人的话——那个女人是个有野心的,我看得出来,不能让她毁掉咱们筹谋数十年的大业。
彼时他还斥责燕国夫人想多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手上无权无势,尽管有着做丞相的爹和身为长公主的母亲,但是陆相手上没有多少兵权,又对她不甚亲厚,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不远处这个年纪并不大地女孩子。
圣上亲自送皇后回宫,刘德妃跟万贵妃受了惊吓,被宫女搀扶回去,刘德妃路过陆蓉身边,稍稍停了一下,眸子在她身上转动了一下,眼神复杂莫测,像是恨不得吃了陆蓉,却又多了几丝忌惮,陆蓉却淡笑着低头:“恭送娘娘。”笑容一如往常。
刘德妃只觉腿有点发软,需要倚靠在宫女身上才没有倒下去,也顾不上说些什么,快步离开,此事之后,刘德妃惶惶不可终日,竟然大病了一场,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陈珏看着陆蓉冷冷一笑,旋即跟着万贵妃一起离开了,再也不多看陆蓉一眼,今天他已经给足陆蓉机会,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的。
何硕却不急着走,而是走到陆蓉跟陈瑞面前,对陈瑞道:“九皇子,你师傅还等着看您的功课呢。”
他的语气很慈祥,像是对自己的孙子一般,可是九皇子却还是吓得赶紧离开了,可见师傅二字对他的威慑力,是的,他是背着师傅偷跑出来的,竟然差一点忘记还没做完功课,若是师傅跟父皇说了,少不得又得被训斥。
可他到底是个聪慧的孩子,总觉得何硕把自己支开是对蓉姐姐不利,于是他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陆蓉,只见陆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他心里安慰了一些,才又快速跑开。
何硕的面色一直很平静,可是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平静:“今日的事情,郡主插手了吧?”
陆蓉没有看他,只是顶着一株开的正好的牡丹花,神色淡然道:“不错。”
何硕万年冰山一般的脸,在这一刻有裂开的痕迹,他的嘴唇轻轻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眼前的女孩子怎么能面色如此平静的承认此事,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还有那眼底的淡漠疏离,竟然让他也忍不住心惊。
一向倨傲的他,突然心里有了一些颤动,多了一些惧意。
“我知道是我夫人挑拨德妃针对你的,你反击也是正常的。”何硕道。
陆蓉笑了笑,道:“多谢何大人能够理解我。”
陆蓉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何硕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劝说过燕国夫人,可是燕国夫人却自从从狩猎会上回来,就跟中了魔一样,非说让陆蓉继续活下去,那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遭殃,燕国夫人还去庙里求了一签,签上说陆蓉是个祸害,会害得身边所有的人死于非命,燕国夫人一听,不由更担心了,而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凌王妃何华的书信,她那个一向不善妒的女儿在心里字字泣血,说凌王梦里喊的都是陆蓉的名字,甚至为了陆蓉要改变以前的策略。为母者,没有哪一个能受得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被威胁,于是燕国夫人不顾何硕的劝阻,找到了德妃,又让德妃找到了太妃,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想到这些,何硕闭了闭眼,道:“郡主。”
陆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何硕,阳光在他脸上塑造了一小片黑影,显得他的表情格外的高深,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何硕开口,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他说道:“我会劝说夫人,还望郡主手下留情。”
陆蓉叹了一口气,道:“自始至终我都是被动的,我是曾经动过心思让七殿下去争夺储君之位,那是因为我觉得圣上的皇子中只有七皇子才是真正的为陈国着想,可是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凌王妃跟贵夫人那样的在意,竟然杀我后快,我都已经改变主意了,凌王现在跟凌王妃在边塞应该也生活的很好了,可是燕国夫人却还是咄咄相逼,我可以容忍她一次两次,但是若是还有下次,不要怪我。”
说完,她快步走到马上,乘坐马车往外走,路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她掀开帘子往外看,甬道被打扫的很干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不远处有太监正在轻扫,一丝不苟,丝毫不会被路过的马车打扰,马蹄声混杂着轻扫树叶时候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甬道格外的响亮,而这声音不是属于她的马车,她闻声看去,就看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看清楚来人,陆蓉忍不住蹙眉,而那人也已经近到跟前,一手勒紧缰绳,不知有意无意,马蹄对着陆蓉的马车跃了起来,惊得陆蓉的马有些受惊,也跟着扬起了马蹄,长鸣一声,车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安抚受惊的马儿,陆蓉也不禁跟着颠簸了一些,头上的发饰都有些凌乱了。
来人身穿黑色斗篷,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那人往后一撩斗篷,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眼睛直直盯着陆蓉,散发出寒光。
“你是谁?竟然敢对定国郡主无礼。”甬道很快,同行三四辆马车都不会受影响,可这人却偏偏直奔定国郡主来,车夫想当然的便认定他是冲定国郡主来的。
男子眉心微微蹙起,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随手扬起驱赶马匹的鞭子,对着车夫挥出,车夫当即惨叫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人已经滚落在甬道上。
马车里同行的百灵吃了一惊,随即就要下车理论,却被陆蓉拉住,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车夫脸上多了一道被抽打出来的血痕,冒着血迹。
百灵吓得颤抖起来,心里又急又怕,颤抖的从嘴唇里吐出一句:“大胆狂徒,竟然敢殴打定国郡主的人。”
只听男人冷笑一声,陆蓉禁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天上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给她塑了一道金光,可是男人却并未觉得她有什么好看,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面带讥讽道:“郡主?我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位郡主,哪里来的冒牌货?”
陆蓉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杨公子又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是的,眼前的人正是杨勇的长子杨武,杨勇是上一任永昌侯的庶长子,才能要在现任永昌侯之上,一直自诩是正统,所以杨武也自认为是正统,可是到了京城,自然就成了冒牌货。
杨武面色有些发紧,冷笑一声:“陆蓉,你还真是大胆,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蓉微微一笑,道:“杨武,你搞清楚,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校尉,顶多算是五品,而我可是正二品的郡主,你见到我不行礼,难道是想被治大不敬之罪吗?”
杨武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才淡然一笑。
陆蓉说的没错,她的郡主是正二品,论品级,他却是还需要跟她行礼,可是他是觉不会这样做的,他虽然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在边塞,但是却从未真的靠父辈荫庇得封赏,他的正五品是一个军功一个军功博出来的,自然瞧不上陆蓉那种靠姻亲封赏的,而且他自幼便青睐清公主,却突然听说清公主被陆蓉害得已经瘫痪,他当即便起了杀心,若不是在路上奔波,他的杀心稍稍消磨,只怕现在陆蓉的项上人头已经成了他手上的玩物了。杨武睥睨陆蓉,面色有一丝倨傲:“陆蓉,我们似乎从未见过,而你却认识我,看来你功课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