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蓉不会把这些告诉林嬷嬷，因为她年纪大了，未必能承受，而且人知道太多总是不好的。索性不管如何，吴氏跟陆芯打小宏儿跟小宁儿的主意是已经不行了，而经过这件事，只怕周氏不会再蠢到去跟吴氏了。
小宏儿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姐姐，完全没想到他已经无形中经历了一场风波，还兀自嬉笑着。
“这相府怎么这么多牛鬼蛇神，简直比宫里都可怕！”林嬷嬷担心道。
陆蓉微微一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宏儿。”
想到那些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盯着小宏儿肉嘟嘟的脸，想着以后若是谁再敢打小宏儿的主意，她是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而她隐隐觉察这相府里只怕不再是以前那么简单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利用肚兜牵制陆相，那人又是怎么知道肚兜有问题的？是已经知道了陆相的背景，还是跟那边有什么关系？还是只是巧合？
陆蓉想到这里，转过身对林嬷嬷道：“我还有事，你把宏儿送去母亲那，一定要让她好生照顾。”
林嬷嬷惊讶看着陆蓉，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急事，可她知道自己劝说无用，便笑着道：“郡主还是带个手炉，外头冷的很的。”
陆蓉摇摇头，道：“没关系。”说着快速出门，刚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一直等在门口的百灵和闽越赶紧替她披上大氅，道：“小姐回院子吗？”
陆蓉摇头，道：“去看看柔氏。”
百灵跟闽越都是一愣，百灵低声道：“郡主，柔姨娘被关在院子里，相爷说不让人随意靠近。”
“他说他的，难道我还要听不成？”陆蓉有些薄怒。
百灵道：“天气这么冷。”
陆蓉摇头：“走吧。”
闽越倒是一直无话，陆蓉走，她便跟上就是了。
一路上都没有人影，这样的鬼天气，也没人愿意出门，陆蓉下意识拉了拉大氅，随即走入关押柔氏的院子，说是关押，其实跟幽禁差不多，并无人看守，刚走进去，就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个人影在窜动。
陆蓉顿住。
那人蓬头垢面，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像是脚上还是腿上有伤，她走的虽然不快，可是却是直直冲着陆蓉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蓉逐渐看到她身上竟然没有穿冬衣，只要一件贴身的衣服，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她的脸，她，竟然是柔氏！
陆蓉蹙眉，陆相只是下令将她关在院子里不许出来，吃穿应该不会短着，可她怎么会穿的如此单薄，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人呢？没人管的吗？
闽越下意识便护在了陆蓉面前。
柔氏直直走过来，弓腰昂头看着陆蓉，拍手大笑起来。
陆蓉听到她的声音透着古怪，心下一惊，下意识拨开她遮挡在脸上的长发，只见那双原本有些魅惑的眼睛，现在已经布满了恐惧。
“我认识你！”柔氏伸出已经发白的手，从前她的手是最好看的，父亲不止一次说喜欢她的手，可现在，这双手骨瘦如柴还瑟瑟发抖。
“你是郡主娘娘，你是郡主娘娘，你好了不起的！”
陆蓉挑眉，柔氏的样子就像当初的陆莲，可柔氏并未受到什么大刺激，怎么会——
闽越想阻止柔氏靠近，陆蓉却摇头阻止她，闽越后悔，柔氏笑着走到陆蓉面前，眼底的惊惧更盛了，低声说悄悄话的语气跟陆蓉道：“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那天你让我不要乱动，我就一直听你的，虽然我好几次都想冲出去把孩子抢回来，可是我都忍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肚兜有问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怕周氏对我的孩子不利，只是想着震慑一下她，我没有动手脚，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我爱我的宁儿啊！”
百灵看着柔氏，有些不解，下意识出口：“这柔姨娘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看样子像是疯了，可是说的话又很有逻辑。
陆蓉没说话，不管柔氏是不是疯了，但是她的话她相信。
她蹙眉，扬声喊道：“院子里的人死绝了吗？”
声音被风雪吹散，可是还是从四下里冲出来一堆的人，个个脸上挂满了惶恐。
陆蓉厉声斥责：“你们不是负责照顾柔姨娘的，怎么让柔姨娘穿成这样出来，她有个好歹，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地上接着跪满了人，她们只是觉得天气冷，便都聚到一起吃喝打牌去了，觉得柔氏既然已经失宠，那估计也没人在乎她的死活，谁料竟然听到了陆蓉的声音，她们吓得半死，急忙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低声回答道：“郡主饶命，天气冷，姨娘疯疯癫癫的，我们拉了几次，都拦不住——”
陆蓉冷眼扫着他们，怒声道：“还不把人给扶进去。”
柔姨娘不是已经失宠了吗？上次柔姨娘去找郡主，郡主不是还让人把她撵了出来，可现在怎么又来关心柔姨娘了？
几个嬷嬷有些不解，可谁也不敢多问，只好上前去搀扶柔姨娘，可谁料刚触碰柔姨娘，就被她甩了出来，疯了的柔姨娘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一边疯癫笑着，一边四下推搡，几个嬷嬷都被推到了地上，她们只好爬起来又来抓柔姨娘，好不容易才抓住柔姨娘，可是却被柔姨娘狠狠咬了一口，最后所有人都摔倒在地上，柔姨娘被压在下面，好不容易都起来，柔姨娘却㛑浑身痉挛起来。
陆蓉看着，总觉得心里不安，临走嘱咐闽越：“让你姐姐看着点。”
闽越应了一声。
几天之后，柔姨娘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说是上吊自尽。”百灵道。
闽越摇头：“不可能的，我姐姐一直都盯着，柔姨娘根本就没有上吊。”
陆蓉低叹一声，道：“当然是糊弄人的，只怕死的蹊跷。”
“郡主，我姐姐说柔姨娘的饮食她都提前检查过，并没有被下毒的痕迹，她一直都想不通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后来去检查过柔姨娘的尸体，脖子上的泪痕显然是死之后勒上去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
“未必不是下毒，自来只有水银一类的毒才容易被查出，其他那些根本是查不出来的，当然我不是说你姐姐查的不周到，只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害她，总是会有办法的。”
陆蓉自小出入宫中，对害人的法子不陌生，而且上一世那神医交给她不少的药理知识，让她比一般人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柔姨娘死了，那您想调查下去就难了。”闽越蹙眉道，原本以为跟在陆蓉身边会看的通透，可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似乎陆蓉也被绕了进去，她实在是弄不明白一个小姑娘到底招惹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害她。
“你们不觉得柔姨娘疯的蹊跷吗？”陆蓉突然发问。
闽越点头，道：“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地，可是自那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再见就是指责她是害六小姐的凶手，她当时的表情很激动，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她似乎就有些不正常了。”
陆蓉点头，道：“当时我也没留意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她确实已经不正常了。”
“难道是因为周氏把六小姐抱走了，她思念女儿——”百灵猜测。
陆蓉摇了摇头，道：“不会，她当时是答应了我的，而且她不是那么能沉得住气的，那些天看来并不是她沉得住气，而是有什么事发生，让她无法脱身。”
百灵不说话了，她也觉得柔姨娘的事情有很大的问题。
林嬷嬷听着，忍不住叹气，道：“可怜六小姐，那么小就没了亲娘。”
陆蓉笑了笑，道：“对六妹妹而言未必是坏事，柔氏虽然美丽，但是脑子却不够用，就算现在能保全，以后也不会得宠，跟着不得宠的娘是没有好下场的，而经过下毒的事情，府里谁都不敢再害六妹妹了，周氏虽然是个三心二意自私的蠢货，但是她也是真的想对六妹妹好的，想来以后也是不会亏了六妹妹的。”
百灵点头，道：“郡主说的是。”
林嬷嬷却仍旧担忧：“那吴氏呢？她可是打主意想自己收养六小姐，被这么一搅合，难免心生不满，万一——”
陆蓉失笑，道：“她不会，而且也没必要，她收养六妹妹只不过是当跳板，想着凭借六妹妹，能接近宏儿，继而讨好母亲，可现在已经泡汤了，如果她冒然对六妹妹出手，只怕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她并不是个蠢人，相反她很懂聪明，很懂得隐忍，不仅不会对六妹妹不好，她还会极力的对六妹妹好，甚至会极力的修补跟周氏之间的关系。”
是的，吴氏嫁进来，除了讨好陆相，继而找机会害自己，那就是能够在相府待的下去，她出身不高不低，即便是无奈为妾，也不会真的甘心做妾，可是长公主的地位不是她能够超越的，所以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做府里的宠妾，稳固自己的地位，夺取六妹妹不过是一步险棋，继而夺取小宏儿也是短时间内做不到的，虽然失败了，但是也只是她的试水罢了，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是知道了相府的水有多深，只怕接下来会更加小心翼翼地行事，而以她的手段，只怕想着让这件事尽快的过去并不难。
陆蓉想着，目光看向窗外，寒风吹得院子里的梅花树都东倒西歪的，她淡淡道：“风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百灵跟林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跟陆蓉一样纠结柔姨娘死因的还有陆相，他起初觉得这件事是魏国那边的探子所为，可是几次试探却没有结果，调查也一无所获，不仅纠结起来，而且他一直小心翼翼，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快就渗入相府里来，他甚至偷偷拿了小宏儿那件肚兜去测试，却什么都没有测出来，难道说他之前的猜测是假的？
并不是那边的人下的毒！
那又会是谁呢？
而且柔氏突然疯癫，也实在是太蹊跷了。
他派人去调查给柔氏重新塑造金线的，可是去的时候，店里的掌柜已经死了，唯一的线索也没了，他又让人试图去撬开那天告密的丫鬟的嘴，可是那丫鬟被打的死去活来，却还是没有改口。
“要不是她嘴太硬，那就是她以为她说的就是事实。”陆蓉对闽越道。
闽越却有些不理解：“有什么区别？”
陆蓉笑了笑，道：“可能她确实看到柔姨娘下毒，也可能她只是看到一个酷似柔姨娘的人下毒。”
闽越瞬间张大嘴，惊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陆蓉冷笑道：“不急，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早晚还会露出马脚的。”
闽越点头，随即道：“我一定会看好小公子的。”
这个时候，闵酥快步进来，行礼，道：“郡主，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柔氏的饮食都拿了过来。”说着，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她一直留意藏下的柔氏的饮食。
陆蓉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察觉出什么怪异来，低声道：“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顿了一下，她蹙眉道：“来人，去找位大夫过来。”
闵酥应了一声，旋即消失，陆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大概半个时辰后，闵酥从后门带着一位长者走来，陆蓉看了闵酥一眼，闵酥立即道：“郡主放心，没人看到，就算是看到，我只会说是院子里的丫鬟病了。”
陆蓉点头，随即抬手道：“帮着看看有什么不妥？”
长者点头，颤抖着上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认出眼前的是定国郡主，他沉默着一点一点拨开，一点一点尝着。
突然尝出什么，他面色剧变，声音颤抖着：“这——”
“有什么不妥？”陆蓉急问。
她认出那东西是柔氏一直爱吃的，只是在京城并不多见，还是之前父亲特地让人运过来的，据说柔氏保持美貌一直在用，难不成有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