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朱红色的长线,削铁如泥的长剑差了几毫的没有削下他的脑袋,只是堪堪的斩落了几缕头发。
顾青有点遗憾,遗憾归遗憾,这却仍不耽误他继续催动内力向莲花坐台上的男子挥剑。凛冽的剑气鼓起他衣袖,剑意如同浩瀚的海一般,在这个狭小幽闭的密室中澎湃着。饶是如此浓重的杀气,台上的男子仍旧是面沉如水的凝视着顾青。
剑气浮动着顾青的长发,他的清冷眉眼久违的染上了情绪,撕掉温顺面具的他,眼底都泛着猩红,他忍辱负重等这个机会太久了,胸口的奴印无时不刻的灼烧着他的尊严,午夜梦回,他常常忆起那个五步一尸的府邸。
雌伏于魔教教主十年,他终于等到了苏将离走火入魔的这天。
“顾青,你就这么恨我是吗?”苏将离笑了笑,隐在阔袖下的手悄悄攥了攥,试图催动起五脏六腑中乱窜的真气,只是毫无用处,体内紊乱的真气反而因为催动不择门路的冲向他的经脉,苏将离只觉喉头一甜,竟生生呕出一大口深黑淤血。
“你下毒了?千日劫?”
顾青不言,只是慢慢踱步至苏将离的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捏起了苏将离的下巴,催动长剑毫不留情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苏将离,你今日,必替我秦府一百八十五族人偿命。”
“咳……顾青,你以为你今日在这里杀了我,你还能活着出这个门吗?”苏将离仰头望着他,咧了咧染血的嘴,纵使他现在虚弱不堪,但眼底仍存着傲气,他笃定的对顾青道
“在这里杀了我,你没好处,左右你现在已经给我下了千日劫我必死无疑,带我去我师傅的青峰崖,我给你教主手谕,你顾青,就是下一代教主。”
顾青眯起眼,笑了笑,手中的长剑在苏将离的身体里又旋转了几分,道
“我凭什么信你这个恶贯满盈的教主大人,况且,既然手谕密令在你手里,你若是骗我过去拿了,再喊你那条忠犬右护法来抓我呢?”
好,好一个小狐狸崽子。苏将离被气血冲的又喷出血来,他只得惨笑着说道
“你可以先废了我的武功,封了我的哑穴,你可满意?”
顾青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转头拽着苏将离的头发,挑起一模恶劣玩味的笑来
他贴着苏将离的耳边,残忍的说着
“还不够,我要废了你的脚筋手筋,还有你的六脉。”
疼,太疼了,他苏将离这么些年,都没受过这样的痛,顾青把他一路拖到了青峰崖,路上数不清的沙砾把他的身子划得鲜血淋漓,更要命的是顾青在他身体里下的剧毒。
身体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腹腔刚刚止住的伤口又开始大片大片的洇出鲜血。苏将离暗咳几声,唇角涌出的尽是红的发黑的淤血,顾青嫌恶的看着蜷伏于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将离,抬起脚,重重的跺在那人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苏将离只听见手腕处传来“咯啦”的一声,大脑空白了一下,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疼痛。他死死的咬住后槽牙,现在已经够凄惨了,他不想再让这个狼崽子看他的笑话。
没听到那悦耳的嘶吼,顾青拧起了眉头,屈身扯起苏将离的长发,强迫他看着他手中的长刀,像是在把玩什么奇趣玩意似的,锋利的刀刃恶趣味的从苏将离的脖颈向下划去
最终停在那被踩断的左手上,苏将离眯起眼睛,看着那闪着凛凛寒光的刀锋,胸腔微颤。
“动手前,我再跟你说最后一句话吧”
“哦?”
苏将离用仅存的右手狠狠的攥住顾青的裤脚,红着眼眶,咧起红漆漆的嘴,一字一顿的说道
“狗崽子,你今天要是杀不死我,我苏将离他日必把你顾青碎尸万段,扔到乱葬岗喂狗吃”
那目光散发着森森的寒意,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下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饶是心中有十分把握的的顾青,仍旧是本能的被骇的稍稍退了半步。回过神来的顾青重重的喘了口气,有些恼羞成怒的一脚踢翻苏将离。
“好,我倒想看看,我的教主大人怎么从地府爬上来”
话毕,顾青也不再与他啰嗦,利落的三刀斩断苏将离的手脚筋脉,旋即一掌劈向他的丹田,震得他又是一口淤血喷出来。顾青却不怜惜,直接掐着他的脖子,逼视着说道
“手谕?”
苏将离喝喝的喘息了几声,贴在顾青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随后被神色焦灼的顾青甩在地上。
现在他的四肢正以一个颇为奇异的姿势扭曲着,他的手脚全部都被顾青废掉了,顾青得了他的密令也没急着杀他,而是急匆匆地跑去拿他的手谕,估计是想要先确定密令是否有误。
若是有误,再回来折磨他一顿罢了,可惜,顾青你现在没有机会了。
苏将离努力的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的挪向悬崖。
他今天就是死了,也绝对不死在顾青的手里。
“大俞年一十四年,这危害武林十载的无情教主苏将离,走火入魔,失足陨崖,生死未卜,教主之位也由他左护法顾青暂代。”青衣先生激愤的一敲檀木小尺,纣下一杯冷掉的茶水,转而说起那位倒霉的陨崖教主
“要说那教主苏将离,那可谓是恶贯满盈,欺男霸女,为祸武林,那刚刚上位时硬是生生将关中秦家绝了户…。”
台上的人讲的是口水横飞,台下的人听的是群情激昂,除了一个在角落里扣脚的小男孩在哪里直翻白眼。小男孩长着一张清秀俊逸的小脸,眉毛弯弯的,像是一层细细的绒毛,小鼻子小嘴,眼睛却是滴溜溜的十分有灵性,若不是脸上的污垢遮住了本就白皙的小脸蛋,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小年画娃娃。
要不是他就是那个走火入魔的,欺男霸女的,鱼肉百姓的魔教教主,上面讲的言之凿凿他都要当真了。可怜他一个人从青峰崖下面连滚带爬的来到这个破镇子是多不容易,来了还要听人在这里鞭尸他,要不是他现在武功尽丧,还退化成了十岁稚儿,他非带上去给那碎嘴子两拳
拜顾青所赐,他竟然意外地贯通了师傅传与他的红莲秘术。
师傅曾与他说过,红莲秘法可白骨生花肉红颜,只是当他一再追问如何修炼这个秘法时,师傅却为难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只是说这辈子都不希望他的小将离用到这秘术。
是了,原来是将身上的筋脉尽碎,手脚筋也挑断,花开彼岸,向死而生,才是红莲秘法的真谛。然而就算他参破了秘法,师傅却早已驾鹤西去,他现在就是想练这个秘术也是没有头绪。
现在他虽然是侥幸捡下了这条命,却也发愁如何在这乱世活下去,先莫提何时找顾青这个小狼崽子报仇,目前以他这副比寻常人还要脆弱的稚儿之躯,能不能挨过这个寒冬都是个问题。
“哎”苏将离苦恼的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肚子不适时的传来一声巨响。
难不成真要他去街上当叫花子吗?
正胡思乱想着,一双白靴兀的闯进他的视线中,苏将离拧着眉毛抬头,只见那人一袭白衣,虽然衣服样式简洁但是衣料却是上好的江南绸缎,腰间悬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水玉,一看就是个低调的有钱人。
那人摇摇扇子,有点怜悯似的丢下一块碎银。带着几分怜惜对盘坐在地上扣脚的苏将离说道:
“拿去买几个包子吧”
苏将离抿着嘴抬头看看那个有钱的憨憨,又低头看看那被扔在地上的碎银子,往复几次,内心不断地挣扎着。
师傅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可是,他也不是君子啊,他是魔教教主啊。
思及此,苏将离便心安理得的捡起碎银揣在怀里,随后低着头擦过那人的身子跑了出去。
“沈兄,这小叫花子真是毫无礼数,你好心施舍他,他就这么跑了?”白衣男子身边很快蹭过来一个头戴玉冠的锦衣男子,他的衣袖上还沾着酒气,脸上挂着几分醇红,想必这位刚刚也是在台下群情激昂过一顿的。
“无妨”被唤作沈兄的白衣男子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只见台上那先生又是一声爆喝
“那苏将离上位十年,灭秦家,连外邦,害的我们大渝铁血军边关死伤三万,关中十六门派,哪一个不是仰他鼻息,这一朝死了才叫好!!”
“对!!!死了好!!”
台下也是一阵喧哗,白衣男子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茶馆。
这和乐镇的城隍庙也不知是断了多少年的香火,陈旧的木牌匾挂在房檐上,寒风一吹便嘎吱作响,堂内也是一片凌乱,破落的幡布随风摇曳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投在地上就像一只只长牙舞爪的鬼怪。
苏将离蜷缩在满是裂纹的红木供桌下面,屁股下面垫着他从这个大堂中搜罗的稻草,饶是他已经把自己蜷成个球,他还是感觉阴风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吹的他手脚冰凉,胸口也一阵阵的钝痛。
这地方,像是荒废了有些年头,不会闹鬼吧?
虽然此刻处境艰难无比,但是苏将离仍旧能够苦中作乐,一边搓手抵御着寒意,一边放空脑袋胡思乱想着。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似的,这个荒废的城隍庙的门外倏的一下闪过一个人影,惊得苏将离身上的毛都要奓的立起来,脑袋里迅速的过了一边小时候读过的乱七八糟的神鬼志谈,什么狐妖索命,什么僵尸借道,什么鬼面阎罗,越想人越害怕。
只见月光下那门外的影子又闪到门前,立住了,苏将离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纤瘦的身子不断地向后移动着,直到无路可退的抵着那个破败城隍的底座。
那鬼影子忽地推开了大门,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桌子底下的苏将离先嗷的一嗓子叫出来,然后整个人像个小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苏将离的脑袋瓜已经空了,他现在只想撒丫子开溜,他可不想没死在顾青手里,没死在陨崖,反而让在这个小城隍庙里面被鬼怪索了性命。
而那个鬼的动作比他要快的多,只见他大手一张,轻轻松松的按住了他的蛮牛冲撞式的小脑袋瓜,然后干脆利落的封住了他身上的三处大穴。
“你……你是……”苏将离睁大了眼睛,这人哪是什么鬼怪。
虽然月色暗淡,有些模糊了那人的轮廓,可是那副冷清的眉目,紧抿着的淡色薄唇,还有那双幽深的睡凤眼,这,这分明是他今天碰见的那个低调富家仔,看他人白白净净,像是个包子性格,他还顺手牵了个羊。
“沈诃。小兄弟,可否把在下的佩玉还给在下?“沈诃屈膝,平视着这个抖成筛糠的小人儿,他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吓人吗?转念一想,可能是这个孩子害怕报复,毕竟这世道下,虐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的变态太多了,连忙又补了一句。
”只要你把在下的东西还与,今日定不为难与你“
可是苏将离那是害怕那些什么莫须乌有的报复,他是害怕这个人啊!!
准确点说,这个人跟他有仇,他从十二岁上位无情教教主,这个人追着他打了整整十年!沈诃何许人等,若是说他苏将离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沈诃就是这江湖上的人间正道,是武林良心。
而这几年沈诃成了武林盟主后也没少找他的麻烦,也正是由此,他才急着修习无情道法,也正是这份焦躁间接给了顾青机会。
娘的,早知道这个人是沈诃,他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摸他的东西的。
也怪沈诃这两年找他打架打的少了,苏将离本身就是个健忘的人,不重要的人,三五个月不见,人长什么样就都给忘光。
苏将离战战兢兢的把头抬起来,勉强的从脸上挤出笑来
”还,还,这就还“
苏将离边说着边把小手慢吞吞的探进了怀内,他的心有一点点滴血,他本来是打算把那块上好成色的水玉给便宜当了换一些盘缠的,这倒好,到嘴的鸭子不仅飞了,他的脖颈上甚至还悬着把刀。
哎,算了算了,美玉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沈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把他的佩玉还给了他,小包子脸都皱到了一起去,活像那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包子。
小家伙虽然满脸污泥,但是大致轮廓还可以看出来是个十分清俊的美人坯子,而沈诃却越看越觉得熟悉,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
“小弟弟,你姓甚名何?父母又在何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将离听见沈诃问他名字身上的根根汗毛都要倒竖起来,看着眼前面色祥和的沈诃都有一种,这家伙怕是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下一刻就要暴起内力,一巴掌把他脑袋开个瓢的感觉。
“我……我……我叫苏,苏……对,我叫苏苏,嗯……我爹娘早就死了,我是流浪到这个镇子上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下辈子苏苏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苏苏?沈诃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苏将离那一张谄媚的小脸。心里悄悄涌上个想法。
见对面的男人没什么动作,苏将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的气还没有松完,他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他人就已经在沈诃咯吱窝下面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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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沈大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叫人了啊!!!”
沈诃实在是越看这个孩子越是怜爱,又想起家中正缺个小书童,左右这个小家伙也是无父无母,倘若他今日把他扔在这个破庙内,严冬将至,他身既无冬衣,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也无手艺,怕是再放纵其流浪下去,难免又做起偷鸡摸狗的事来,在被人抓住,怕是要挨一顿好打,说不定这个严冬能不能挨过去都是两说。
“你莫要担心,念你无父无母,可愿意来我沈府下当差?放心,只是书童,白日你也可以跟着府里的小少爷念书,哪怕你将来离了府,也好有个一技之长”
苏将离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他很想说,他不愿意,很不愿意,特别不愿意。
可是一看那沈诃和善的眼神,生怕自己再过度反抗,引得那人怀疑。冲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只好在沈大侠的胳膊肘下面装尸体。
罢了,到时候再找机会溜了好了。苏将离朝着无人的地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沈诃真是人间正道,真是武林的良心,早晚有一天,沈诃歹让这个好管闲事的性子绊一个大跟头。可是这又和他苏将离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