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楚无怜站在小阁楼的二楼，对着西南方在奏笛。突然一个黑影，从外墙翻身而入，打破了这风雅。
楚无怜吹到一半的曲子，停了下来，将玉笛握在手心中。
罗成蔚穿着一身束腰黑衣，黑衣上是金色点缀，显得没有那么深沉。乌黑的头发套在一个精致的发冠中，难得这般精神的打扮，脸庞棱角分明，临风俊朗。
好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哎，我这一来，你就不吹啦！”罗成蔚上了二楼，看楚无怜低垂着目光打量着他。
“要去哪？”这人侯府大门不进，非要翻墙来，突然穿得这般精神讲究，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是说好，咱们去查言清风的嘛！”这几日，他派人一直守在这文悦书斋，这 言清风是半步都不迈出去。
他是文悦书斋的常客，和小莱套上话，就套到今晚言清风要去参加书会。
楚无怜的眸子里露出丝丝惊讶：“晚上？”
“对啊，晚上办书会，也是蛮少见的。”罗成蔚就是觉得有问题，才要想和楚无怜去探查一番。楚无怜平日读书多，带着他去，万一碰着什么问题，比他靠谱多了。
楚无怜点头，罗成蔚突然来一句：“你要不换身衣服，你这一身红衣，再加上你这张脸，太显眼了。”
嗯……明明他这一身装扮，更显眼，活脱脱一个贵族公子。
楚无怜还是换了一身衣裳，一身白衣，红色发带成了这素雅装扮的完美点缀。
罗成蔚还是第一次见楚无怜穿白衣，不由得一怔，眉眼温润如画，琉璃眸子的冷多了几分乖巧。
这人真是不管一身红衣，还是一身白衣，都显得清新脱俗，不似凡间人。
楚无怜望着眼前的白墙：“翻墙？”
“对，不能让含素知道，她知道肯定要跟过去的。”要不然他今天难得穿这么好看，还翻墙进来干嘛，走侯府大门，周含素立马就知道了。
虽然去书会，万一碰上个什么事，周含素又不会武功，上次七殿下在清安寺那日，他吓得可不轻。
楚无怜面色犹豫，在这京都，他把皇祖父平日最不让的一些事，可都做完了。
书会安排在一处京都的园林内，虽是晚上，园林灯火通明，好似白日一般。曲廊回旋，假山围着一处不大的湖，灯光倒影在湖水中，能看到锦鲤在清澈水中游来游去。
走过曲廊，便是亭台楼阁，二楼廊上站着不少戴面具的书生，看他们的手势，应当是在吟诗或在对联。
今日书会，凡来者，都会发上一个面具，罗成蔚把玩着手中的面具：“看样子这面具，是故意安排的了。”
“嗯。”楚无怜带上手中的白画人面具，罗成蔚带的是黑魅脸，二人一白一黑的。
走进楼阁，一楼厅内，三五人围坐一桌，下棋，写诗，这样清雅的聚会在京都城中还是不多见的。
他问身旁的楚无怜：“南楚这样的书会应当很多吧！”
“每月初一，十五。”楚无怜也是第一回来参加书会，在南楚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的大型书会，自发组织的小型书会更是数不胜数了。
二人点了茶，找了个窗户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楚无怜抬头，今日这天气阴沉，夜空乌云密布的，月光都没有。
他们带上面具，不会被发现，可若是言清风来了，他们也发现不了。
楚无怜喝着茶，罗成蔚突然压低着声音，余光看向左侧：“三殿下，是三殿下。”
“你怎会知道？”楚无怜微微抬头。
此时走进来的男子，穿着墨黑色的缎子衣袍，衣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手持象牙折扇。身后跟着两个穿惨绿罗衣的，也带着面罩的小厮。
罗成蔚右手撑在下巴处，眼神瞄了瞄北景桓手中的象牙折扇：“那折扇整个京都就两把，一把王上赏赐给了三殿下，这另一把嘛……给了我爹。”
这三殿下对这把象牙折扇爱不释手，经常拿在手里。他对这把折扇也是喜爱的很，可惜他爹把那折扇尘封在了府库里，就是不给他。
得亏今日三殿下拿了这把折扇出来，不然这书会人这般多，肯定会认不出来的。
“走，咱们跟着三殿下。”罗成蔚看北景桓上了阁楼二层。
这阁楼二层有好些个小厢房，都用屏风拦着，一个个又都带着面具。
北景桓步子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这下也不知道哪个房间是他在了。
罗成蔚摊了摊手，拉着楚无怜进了一个无人的厢房坐着：“这三殿下居然来这了，你说这言清风不会真的是他的人吧？”
他虽然怀疑言清风是那日在北境的杀手，可他一个写书的人，和一个杀手的身份，相隔也太远了吧！
楚无怜紧抿着唇瓣，他也不愿相信，手里拿笔的人，令一面是拿刀的人。
罗成蔚带着个面具，在二楼走廊上晃了一圈，也没发现可疑的人。这三殿下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来书会，没有看到言清风和三殿下碰头，看来今晚白跑了一趟了。
等他再进入厢房时，楚无怜正低头磨墨，白色的宣纸摊开在桌上。
“你可真是好雅兴。”罗成蔚摇头笑着，这无怜还真是波澜不惊。
楚无怜提起笔，落在白色宣纸上：“你既然怀疑，何不直接去查言清风。”
这北景桓做事谨慎，今日就算见到言清风和他见面，也不一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前些天刚运往西部前线的粮草，被一群贼寇直接给烧了。现在四殿下在前线，这边不能停下进攻西邱大军，那边粮草紧缺。”
“我爹说了，就是三殿下干的，监守自盗。”罗成蔚抓着小碟子的花生往嘴里丢 。
可这粮草是脱了三殿下的手才出的事，那群贼人抓了几天了，也没见刑部那边有动静。
楚无怜听到北景辰在前线的处境，握笔的手颤了颤：“那现在，粮草筹备如何了？”
粮草供应不上，士兵连肚子都吃不饱，谈和攻胜，身为监军的北景辰是最为难的。
罗成蔚叹气道：“还能怎么样，大军攻入了西邱，只能等着京再集结粮草过去，或者在边境的城池征粮。”
可北陵的西部，都是高山山脉，地势严峻，那的郡县每年连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哪还有粮食去给军队征。
“我爹说了，这三殿下也许还会再烧一次粮草。”北景桓为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做这样损己的事呢！
这前线物资的事情虽表面交由给他了，可实际由内阁负责，火再大也烧不到他这来。
父亲说过，这北景桓看似在宫中没有什么势力。可他在宫外这些年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二殿下犯的好些个错都是三殿下暗中操纵的。
所以北陵王对二殿下从给予厚望，到失望。所以这北景桓接下来的种种，都是击垮四殿下，怎么就没人担心太子到时候是七殿下呢！
“你觉得是言清风？”楚无怜写了一半，将笔放下了。
罗成蔚轻笑一声：“我看，八成就是他，这粮草刚被烧完，咱们就在文悦书斋碰上这清风先生了。”
这可不就是拿另外的身份来躲着，和穆子淼是好友，早不来晚不来投奔，偏偏这个时候。
“我看那穆子淼，不会和言清风一路的吧！”罗成蔚随口一说，楚无怜神色突然严肃道：“他不是。”
“呃……”罗成蔚小心翼翼问着楚无怜：“无怜，穆子淼，不会是……你那边的人吧！”
“若我可以回去，南楚不会只派他一人过来。”楚无怜的眉眼上有了几分不悦，这人居然怀疑穆子淼是他南楚派来的细作。
南楚倒是想派人来，只是这京都好进，也不好出。
罗成蔚拍了拍自己的嘴，讨好似的帮楚无怜磨墨：“都怪我话多，你可千万别生气，你知道的，我并无他意。”
楚无怜将笔递给他，示意他将宣纸剩下的那两行补上。
“哎……”罗成蔚咬着笔头，实在想不起这诗词后两行是什么，他窘困的望着毫无表清的楚无怜。
楚无怜拿起笔架上摆的另一只还未沾上墨汁的毛笔，顷刻之间就将那两行补起了。
语气极淡道：“《雅古志》出自北陵思古先生之作，十岁儿童皆会。”
罗成蔚此时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他余光瞟见楚无怜嘴角轻笑。这小子居然还敢嘲笑他，不如十岁的孩子。
哎，果然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