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摔着。”温寻看着褚羡卿从那么高的凳子上跳下来，连忙扶住她。
褚羡卿将手浸在洗手盆内冲洗了两下，刚刚拧灯泡的时候沾了一手灰，估摸着这灯已经有些年头了。冰凉的清水从褚羡卿的指缝中流淌而过，寒意侵袭，白皙的手指被冻得通红。
“温寻姐，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对对戏吧。”褚羡卿拿了块毛巾擦手，随后从包包中翻出了自己的剧本。
温寻的脸色依然不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哪一段？”
褚羡卿翻着剧本，用笔做着标记：“就阿宁去世后，阿贞的那一段回忆。她回忆中的那个阿宁天真烂漫，我本人的性格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怕我拿捏不准。”
温寻毕竟是影后，这么一尊大佛摆在面前，向她取经准没错。
“行，你演一下我帮你看看。”温寻说罢，便卷起剧本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温寻不愧是实力演员，台词功底扎实，语调、断句都表达得很恰当，完全不显突兀，可以将他人的情绪一起带进去。
天真烂漫这一块，褚羡卿的肢体语言演绎起来并不虚，难就难在眼神戏上，之前的文知就让她吃了亏，吴生导演也说她的眼神戏太受自身性格和阅历的束缚。
果不其然，褚羡卿将那段戏演完，温寻就犀利地指出了她的问题。
“你的眼神和表情还不够天真烂漫，有点僵硬哦。你放松一点，松弛，懂吗？不要紧绷着，这样在大银幕中会很明显。”温寻将褚羡卿的肩膀打开，轻轻拍了两下，“你的仪态气质真的很好，但身体就总是端着，要记住你现在不是在演名媛，也不是在演公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褚羡卿点点头，揣摩了一下，又演了几遍。温寻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眼神戏还是缺了点东西。”温寻看出了褚羡卿的瓶颈，“没关系，慢慢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本人的性格太沉静了，没什么情绪波动，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的眼神真的很难让我相信你才十九岁。”
温寻挑唇一笑，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我找两段精湛的眼神戏集锦给你看看。”
褚羡卿依言坐到温寻旁边，看向了她的手机屏幕。
这段集锦中的人设都是比较灵动的那一类型，他们的眼神戏确实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这个集锦我自己也没看过，都是之前让助理存在我手机里的，有各种眼神戏的集锦。我上一次就还是在飞机上看完了一个哭戏集锦，同行们确实都很优秀。”
片段中的第一个角色是徐孟锡前辈饰演的一部古装剧中的男主角，背着把剑，潇洒自在，快意江湖。
“徐孟锡前辈的演技就不用多说了，大家都看在眼里。”温寻也认真地看着，不由赞叹道，“他真的把这个角色演活了，你之前和他一起演过《蛰伏》，想必也学到了不少。”
“确实，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在旁边看他和魏宁老师的对手戏。”
手机屏幕上的片段又切到了下一个角色，是喻斯齐的角色。这好像还是他刚出道时演过的青春剧，剧中的他逆着光，穿着干净的纯白校服，皮肤白皙，笑容明媚肆意。
“这是喻老师的出圈剧，他当时就是演这个爆火的吧。”褚羡卿对这部剧有点印象，剧中的喻斯齐少年感十足，他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干净。就像褚羡卿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应该就是永远生活在阳光下的那一类人。
他的气质太明亮了，就像太阳。
“嗯。”温寻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温寻姐……怎么了？”褚羡卿偏过头看着温寻，总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不对劲。
温寻捋了捋耳际的发丝，弯着桃花眼：“没什么，就是看到这部剧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时代，真让人怀念，年轻真好啊。”
“温寻姐也很年轻啊。”十八岁就出道的温寻已经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八年，从早年的全网黑到现在的功成名就，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六岁。
褚羡卿的学生时代有些无趣，异国他乡，埋头读书成为了她学生时代的全部，就连知心的朋友也很少。
“比起你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我也已经不年轻了。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有很多遗憾。”温寻不由感慨道。灯光下的她面容依旧精致明丽，那双桃花眼中的寂寥转瞬即逝，余下的只有无尽的自嘲。
“既然遗憾，可有过后悔？”褚羡卿脱口而出。
手机屏幕上的片段暂停着，留下了喻斯齐穿着校服的挺拔背影。光圈笼罩在他乌黑的短发上，剧中的少年背着身，挥起了自己的右手，像是在作无声的告别。
“后悔？”温寻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她摇摇头，“并不后悔。”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情绪，带不走的留不下，留不下的也别牵挂了。”褚羡卿失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早了，温寻姐早点休息吧。对了，能不能把那个视频发给我，我再琢磨琢磨。”
温寻回过神来，将视频发给了褚羡卿：“OK，已经发给你了。”
褚羡卿将剧本收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诶，温寻姐，那个刘术是谁来演啊？”目前《当哭》的演员都出来的差不多了，唯独乡村警察刘术的扮演者至今没有消息。
温寻显然也不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听顾导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他这个人就这样，选演员也特别讲究，一般都要考虑多方面来寻找最契合角色的演员。”
温寻曾经和顾正林导演合作过一部电影，对他的工作风格和脾性都已经很了解，所以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疑惑。
“嘎吱——”
房间内的木窗被风吹开，褚羡卿迅速爬起来，突然发现外面开始下雨了，雨滴正往房间内跳，她很费力地才将窗户关上。
“温寻姐，下雨了，晚上睡觉注意些，别着凉了。”褚羡卿看温寻也已经躺下了，询问了一句，“那我关灯了？”
温寻沉默了一瞬，轻声答道：“好的，晚安。”
“晚安。”褚羡卿抬手摁掉了她床旁边的开关。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留下匀均的呼吸声。
夜深，一声突然而至的惊雷划破夜的静谧，沉闷的雷声顿时令人心生悸恐。
“啊……！！”
褚羡卿睡得浅，被这接二连三的声响惊醒，尖叫声吓了她一跳，她连忙打开了房间内的灯，看向了旁边那张床上的温寻。
温寻只感觉浑身冰冷，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强烈的情绪冲击让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床顶。
褚羡卿掀开被子，起身。发现温寻漂亮的双眸空洞无神，蓄满了泪水。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温寻的眼睛有了短暂的刺痛感，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拼命地将自己缩进角落里，就像一片遗落在风中的叶子，瑟瑟发抖。
褚羡卿走了过去，关切地看着情绪波动极大的温寻：“温寻姐，你做噩梦了吗？”
温寻抚过脸庞，满脸的泪水，发丝上也早已冷汗涔涔。她的脑袋依然很痛，无穷无尽的记忆漫过脑海，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褚羡卿被这样的温寻吓了一跳，这是第二次，她看到温寻情绪崩溃。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褚羡卿尽量放软自己的语气。
温寻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涌出：“没有，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被吓到了。”她极力隐藏着声音中的颤抖，掌心一片温热，“对不起啊小卿，打扰到你休息了。你赶紧睡吧，别管我了。我真的没事，缓一缓就好。”
褚羡卿叹了口气，拿了块干净的毛巾，递给温寻：“擦擦吧。那我就不关灯了，你别害怕，也早点休息吧。”
“好，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几场戏要拍。”温寻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褚羡卿重新缩回被子里，然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03：34。
———
翌日。
褚羡卿半梦半醒地半睁开了眼睛，发现隔壁床上早已经没有了温寻的身影，吓得她睡意全无。
她连忙看了看时间，以为自己睡过头了。
“小卿，你醒了啊。”
已经起床的温寻推开了房门，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个鸡蛋和两碗粥。
“早，温寻姐。”
温寻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隐隐有乌青，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刷牙洗脸之后就来吃早餐吧，虽然简陋了点，但是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褚羡卿翻了个身，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孟世之发来了微信。
「早，起床了吗？」
褚羡卿揉了揉眼睛，开始打字。
「早早早，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