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位全部准备就绪,《当哭》的第一幕便是阿宁和阿贞两姐妹被醉酒的养父家暴,两个女孩子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打得遍体鳞伤,更是被关在了猪圈中不许吃饭。
演养父的那位演员提前跟褚羡卿和温寻打了个招呼,生怕手下没轻重,到时候真的弄伤了她们。虽然他们演戏的时候都知道把握分寸,但是难免会有一些意外发生。
满身酒气的养父将瓶子砸向刚刚跟他顶嘴的小女儿阿宁,褚羡卿按照剧本往旁边躲了一下,额头随即磕到了桌角,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了她的脚边。
顾正林导演嘱咐她们尽量小心一些,但褚羡卿向旁边闪躲时用力过度,还是“真情实感”地伤了额头,不过她本就已经画了受伤妆容,除了伤处隐隐作痛,其他没什么异样。
“阿宁!阿宁!你没事吧,给姐姐看看,快给姐姐看看啊!”温寻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双膝摩擦着水泥地,爬向摔倒在一旁的褚羡卿。
因为他们这是夏天戏,即使现在是冬天也没有采取任何保暖措施,温寻还穿着布裙,白皙的膝盖处已经可以看出擦伤。
阿宁抬起头,狠狠地睨了一眼暴怒的养父,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瞪什么瞪?还敢瞪你老子!”养父手里拿着木筷,他立刻抄起来朝阿宁身上狠狠地抽过去。
“你不是我爸!你不是我爸!”阿宁扣着她姐姐的手腕,丝毫不顾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抽痕。
“阿宁!”阿贞颤抖着手指,轻触着妹妹额头的伤口。一碰,便有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滑落。
她挣扎着起身,拉起妹妹想要向外跑,却被养父拽住了头发,拦住去路。
“你们还想跑哪去?啊?你们的老子是我,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养父浑身酒气,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右手掐住了阿贞白皙的颈脖,“你这是什么眼神!”
褚羡卿冲上去,努力地掰开养父掐住温寻的手,无奈他力气太大,掐着温寻的手力道越来越重。
这整段戏同时考验着打和被打两方的演技,养父要表现出自己使了很大的劲,脾气暴虐,实打实地家暴。而褚羡卿和温寻则要表现出自己深受家暴迫害,侧面表现出养父打人时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力道。
但其实,用了多少力道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何表现出那十成十的力道才是最关键的。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实物表演了。
“卡!”
顾正林导演举起喇叭,喊了声“卡”。
双方停止表演,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这场戏属实耗费精力。
褚羡卿累得根本不想从地上爬起来。
“总体来说,你们三个演得都很不错。”顾正林导演先是给了颗糖吃,“你们要知道你们在“放”这一点上演得真的很好,三人一台戏共情感其实已经出来了,但是“收”得不够。真正演好一段戏,是要收放自如的。”
温寻将摔在地上的褚羡卿拉了起来。
“温寻很不错,比起上一次和我合作时的演技又进步了不少,小楚吃亏在经验欠缺上,新人演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我希望你能更好。”顾正林导演专注地回看着刚刚那一幕戏,“休息几分钟,再来。”
“喝点水吧。”温寻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还有些恍惚的褚羡卿。
“谢谢温寻姐。”褚羡卿接过那瓶水,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入戏太深啊。我以前也有这个毛病,我演过一个躁郁症患者,真的是精神失常,为了演好那个角色,我一度失眠,作息完全失常,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演完后也很难从那个人格中走出来,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温寻在褚羡卿身边坐下,“入戏太深,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我们作为演员还是要明白,戏是戏,生活是生活。”
“是,有好几个前辈指出过我的问题,但是我好像暂时还没办法去作出一些改变。”褚羡卿喝了几口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就是体验派演员的通病,这种表演是由内而外,用感情带动表演。简单来说,就是要求演员相信自己就是角色。新人演员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往往要靠自己的真情实感代入演戏,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就像顾导演说的,要懂得收放自如,体验派表演毕竟伤身。”
温寻看着面前的褚羡卿,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曾经也是一股脑地扎进戏里,一旦逼迫自己和戏中的角色剥离,就会产生巨大的失落感,甚至是痛苦。
“休息完了吗?再来一条!”
温寻温和地笑着:“走吧。”
“好。”褚羡卿深吸了一口气,轻按着磕伤的额头。
“各部门准备,《当哭》一场一镜二次!Action!”
这一次,褚羡卿有意识地去试着收敛一些自己的情绪,效果还算不错,虽然还是被顾正林导演喊“卡”了。
顾正林导演看着监视器,点点头:“还可以,有点感觉了,但是还可以更好,再来。”
“一场一镜三次,Action!”
养父掐着温寻的脖子,她满脸通红,痛苦地挣扎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双手死死地抓着养父掐着她脖子的右手。她的脚尖不断踢向脚下的水泥地,逐渐失了力气。
就在阿贞以为自己要死掉的那一刻,阿宁一口咬住了养父的手。养父疼得松开了阿贞的脖子,虎口的一排牙印清晰可见。
养父反手甩了阿宁一个巴掌,她的嘴角顿时渗出了鲜血。
“晦气!”他踹了一脚滑落在地,奄奄一息的阿贞,然后一手抓起一个。
“过!”顾正林导演不由鼓了鼓掌,“很精彩,真的很精彩。”
其他的工作人员同样深受震撼,一同鼓起掌来。
“准备一下,换场地。”顾正林导演帮着工作人员拿起设备,带头朝下一个场地走去。
这一场二镜就是在猪圈拍摄的那一场戏。
那群猪的身上沾着泥土和粪便,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猪槽里面的猪食,不断地发出满足的“哼唧”声。剧组已经提前和住户打好了招呼,借用一下他们这儿唯一的猪圈。
工作人员布置了一下场地,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就连和褚羡卿还有温寻搭戏的养父演员也向她们两个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两位当事人倒是面无表情,颇为淡定。
褚羡卿肿着脸,嘴角渗着鲜血,额头上的血迹还没干,浑身上下都是抽痕。而温寻白皙的脖子上尚有掐痕,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膝盖也被磨伤。
两个人明明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可以吧?”顾正林导演戏谑地看向褚羡卿和温寻。
“可以。”褚羡卿张望了一下猪圈内的猪,淡定地点头。
温寻有些哭笑不得:“顾导,您上午都问过一次了,就别废话啦。”
“好!准备一下!”
“《当哭》一场二镜一次,Action!”
养父暴虐地拖着阿贞和阿宁姐妹二人,将他们带到了猪圈前。他带开了猪圈的门,将姐妹两个扔了进去。
“哪儿都不许去,给我好好在这待着!”
阿宁和阿贞被扔进了猪圈中,浑身沾满了泥土和猪粪,阿宁拽着姐姐的手,一直往角落缩,尽量坐在了一大蓬干草堆上。
那一群猪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向着二人拱过来。
“姐姐,你还好吗?”阿宁哑着嗓子,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浑身的伤痛愈发剧烈,她的眼皮犹如千斤重。
刚刚被掐着脖子差点窒息的阿贞状况也很差,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嗯,我还好……阿宁,我们要撑住啊,姐姐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半晌,阿贞还是没有听见妹妹的应答,又连续喊了几声:“阿宁!阿宁!阿宁!”
阿贞顿时慌了神,努力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妹妹,却发现阿宁早已昏睡过去。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再也憋不住眸中的泪水:“妹妹!你别吓姐姐啊!妹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望着昏迷不醒的妹妹,阿贞的理智一点一点地被恐惧蚕食,她慌张地抹着眼泪,不停摇晃着阿宁的手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镜头拉过,阿宁的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姐姐……?”
“阿宁!”阿贞一把抱住了妹妹,情绪崩溃。
温寻的哭戏很强,爆发力十足,褚羡卿听着耳边的声声痛哭,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
顾正林看着大镜头中的褚羡卿,眼神一亮。她这一段哭戏的细节处理尤其到位,与温寻这一场的爆发力不同,褚羡卿的哭很有层次感,同样也不缺少力度。
“一条过!”
顾正林导演满意地点点头,一锤定音。
这一part戏行云流水,情绪处理得当,演得他特别舒心。
工作人员立刻将还在猪圈中的褚羡卿和温寻拉了出来,二人身上一片污浊,还散发着异味,可她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