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羡卿震惊得一脸懵,她刚刚还站着刷手机,转眼间就被连拖带拽地塞进了车。三个男人力气极大,她完全挣脱不开。
其中一个男人绕到驾驶座,剩下两个一左一右把褚羡卿包夹在了中间,生怕她下一秒就会生出翅膀逃跑。
待到褚羡卿完全坐定,两个人立刻松开了抓着褚羡卿胳膊的手。
“小姐,冒犯了。”
“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抱歉了,小姐。”
褚羡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彻底看清坐在她身边的二人的脸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阿九,十一,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我被绑架了。”
身边的两个黑衣男子,褚羡卿并不陌生,二人都是褚老爷子手下的人,编号分别是9和11。
褚羡卿往后一靠,眼神定定地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是爷爷让你们把我抓回去的吧。”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阿九稍稍低下头,不卑不亢道:“褚老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
褚羡卿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事到如今,她也躲不到哪儿去了,她早该想到的,一回燕清就有被爷爷抓回去的可能性。
老爷子蔫坏蔫坏的,自己的所有行程他大概都了如指掌,前段时间放任她在外面瞎闯,一回到他眼皮子底下,就二话不说地派人抓她了。
她这个孙悟空,到底还是没能逃脱如来佛的五指山。
车子一路向前,司机倒不急,开得慢慢悠悠,身边的阿九和十一同样气定神闲。褚羡卿被围在两个闷葫芦中间,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这个车速简直就是“缓刑”,倒不如直接开快点,给她来个痛快。要不然,她还没回家被老爷子训死,就已经被车上的气氛闷死了。
看这方向,不像是去大内,完全是奔着褚家老宅去的。
以她从小到大的经验来看,每次被带去大内,总没好事儿。
褚羡卿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看这样子,老爷子还算有人性,给了她一个台阶儿下。
十分钟后,褚羡卿已经依稀能看到大片大片冒着严寒,果实依旧灿烂如火的冬青树。
而各种常青树的掩映之下,坐落着一幢低调雅致的建筑,依山傍水,小路上铺满了鹅卵石。完全不同于燕清城市的喧嚣,这一片仿佛超脱于俗世,颇有宁静致远的意味。
阿九率先打开了车门,褚羡卿跟着下了车。
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跟走在刀刃上似的。
建筑四周很安静,阿九和十一没有进去,褚羡卿一个人推开了大门。
“我回来了。”她试探着低声唤了一句,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褚羡卿心下觉得奇怪,爷爷既然这时候把她抓回来就肯定在家,但他既不在大厅,刚刚路过庭院内的室外茶舍时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她思忖了一番,稍作迟疑后,迈开步子上楼,在二楼的茶室停下了脚步。
“叩叩叩——”褚羡卿按照规矩,敲了三下门。
几秒后,里面回应道:“进。”
褚羡卿有些忐忑地推开茶室的门。
茶室完全是中式风格,极具禅意。红木矮式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墙上可见各种出自大家手笔的书法条幅,以及意境悠远的山水国画。
雕花木质隔门随意敞开着,抬眼便能看见庭外的奇石和盆景,
褚羡卿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竹椅上的自家老爷子,他戴着老花眼镜,正专注地翻看手里的文件。
“爷爷。”褚羡卿三步走上前,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褚小姐,稀客啊。”褚老爷子头都没抬,翻看文件的手顿了顿,闷着声音回了一句。
褚羡卿无奈地撇撇嘴,深知老爷子又开始和她耍性子了。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外人面前各种气势迫人,一回家就仿佛返老还童。
“爷爷……”褚羡卿上前了几步,语气软和了不少,带有一些撒娇的意味,“我错了。”
褚老爷子冷哼一声,依旧低着头,双手拿着文件换了一个方向,整个人完全侧对着褚羡卿。
褚羡卿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说说,你错哪儿了?”瞧见小孙女服软,褚老爷子清了清嗓子,他总算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摘下眼镜放在一旁。
那双眼睛平静深邃得如同一汪幽潭,虽不复年轻时的清澈,但依旧精明有神。只需淡淡扫过一眼,旁人所有的小动作和小心思都会无所遁形。
褚羡卿从小到大最怕对上老爷子这样的眼神。
“我不应该私自离家出走。”
“嗯,还有呢?”褚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孙女。
“我不应该把卡换了,还不和家里联系。”褚羡卿乖乖巧巧地开始罗列自己的“罪行”。
“哼,你还好意思说。”褚老爷子佯怒,拿起手边的茶杯准备饮一口,拿开茶盖后才发现已经喝完了,仍硬着头皮不自然地小抿了一下,“你这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
褚羡卿敏锐地捕捉到了老爷子的小动作,半拉半请的将他带到茶桌旁。
坐垫是竹编的蒲团,茶桌上陈列着一套紫砂茶具,朴雅坚致,玉韵天成。
“您老人家就别生气了,为了我这个臭丫头气坏了身子,太不值当了。”
褚羡卿坐直了身子,抬臂沉肘,不偏不倚。娴熟地将净水倒进紫砂壶中温煮。几分钟后,她将热水淋在茶具上来温杯。
少女的眉眼极清淡,细碎的光影在她纤细浓密的睫毛上渡上了一层光晕。
褚老爷子一言不发,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孙女泡茶。
褚羡卿打开茶罐,随后轻巧地拾起茶匙,将大红袍投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紫砂杯中。她用沸水高冲,在茶叶未长开时便迅速将茶水倒掉。
此为洗茶醒茶。
褚羡卿的动作行云流水,茶叶在遇到沸水冲泡时,释放出了真正的生命力,迅速翻滚起来,霎时间芳香氤氲,饱满浓郁。
茶汤透亮艳丽,清澈无杂物。
“爷爷,请吧。”褚羡卿微微一笑,
褚老爷子眉眼带笑,一有茶喝他就高兴,何况还是小孙女亲自泡的。
褚羡卿同样细细品了一口,茶汤入口甘爽滑顺,很快两颊生津,满口回甘,浓郁醇厚的茶香似要冲鼻而出。
“好喝是好喝,但我还是喜欢银尖。”
褚老爷子心满意足地放下茶杯,敛了敛情绪:“别给我岔开话题,这次要不是我派人带你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回来了?”
“那哪儿能啊,我只是暂时不回来。”褚羡卿讪讪一笑。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这阵子在外面干的事情,我可是都清清楚楚的,你想干嘛?我把你从英国接回来,你就给我瞎胡闹?”
褚羡卿闻言垂下了脑袋,下意识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沉默不语。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任性。
她自诩是个理性至上的人,可每每触及此事,她的感性就会将理性击得溃不成军,偶尔也想任性一次。
褚老爷子不动声色地将褚羡卿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当目光落到她手腕上的玉镯时,纵然他再想生气,眸中也难掩心疼。
这孩子自幼丧母,这份情感的缺失,是他们全家倾尽所有都无法弥补的。再加上家庭环境敏感特殊,这些甚至严重影响到了她少年时期的人际交往。
尽管她成长为了他们期许的模样,漂亮聪慧,大方懂事,可她每次关起门来独自伤心的时候,都让他很无力,真的很无力。
“卿卿,爷爷知道你在想什么。”褚老爷子长叹一声,“但是娱乐圈水太浑了,就光这一阵子,你出了多少负面新闻?这个圈子不适合你,你明白吗?”
褚羡卿低着头,还是没说话,羽睫轻颤,脆弱如蝉翼。
茶室内一时间陷入僵局,只听得到老式时钟“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
“卿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听得懂吗?”褚老爷子声调高了一些,“你把头抬起来。”
褚羡卿顿了一瞬,缓缓抬起头,白皙的俏脸上已是泪痕一片。
她极力克制着,哭得很安静,只是默默流泪。
孙女难得的眼泪刺痛了老爷子的心,他偏过头,心一狠,拨通了一个电话。
“阿九,来二楼茶室一趟。”
几分钟后,阿九匆匆赶来。
“褚老。”他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上级的吩咐。
褚老爷子挥了挥手:“把小姐送回房间,这段时间不想清楚就不要出门。”丫头和他很像,性子太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阿九愣了愣,听懂了褚老爷子的言下之意。
这显然又是禁足啊。
“爷爷……!”褚羡卿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褚老爷子没给她反驳的机会:“阿九。”他再次唤了阿九一声。
“是。”阿九不再犹豫,二话不说将褚羡卿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咔嗒——”
房门被锁上,褚羡卿失神地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脊背倚靠着门板。乌黑的发丝凌乱地垂下,遮掩住了她的脸庞。
她安静地坐着,额头死死地抵着膝盖,表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