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女孩右手和左腿分别打上了石膏，额际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头乌发随意地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俏脸惨白一片。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两下，却还是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孩子，怎么还不醒过来……”
“妈，您别急，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儿。”
“奶奶您别太担心了，我姐一定没事儿。”
褚羡卿整个人像是被禁锢在了无尽的黑暗中，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浑浑噩噩中，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耳边响起了细微的啜泣，有人在小声交谈着。
她拼命地想要睁开双眸，眼皮不住地跳动。
“妈！妈！卿卿好像要醒了！”
“卿卿，卿卿！你快醒醒，醒过来！”
“姐，别睡了……快把眼睛睁开。”
有人在叫她。
褚羡卿皱着眉头，虚弱地撑起眼皮，突如其来的光线晃得她眼睛酸疼，一行清泪不听使唤地从眼角滑落。
“卿卿，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奶奶了！”
褚羡卿抬眸对上了一双早已哭得通红的眼眸，鼻端萦绕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她再次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奶奶？”褚羡卿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偏头看向了奶奶身后同样满脸担心的两个人，“爸爸……韫则？”
“在呢在呢，都在呢，要不要喝点水。”褚韫则赶忙将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来。
褚老妇人接过褚韫则手中的水杯，拿起一把勺子，给褚羡卿湿了湿唇。
“爸，我想坐起来。”褚羡卿躺得头晕目眩。
褚天恒尽量避开褚羡卿打着石膏的右手，轻柔地扶她起来，将两个柔软的靠垫放在了她的身后：“饿不饿，想吃什么，爸给你去买。”
“我不饿，我就想收拾一下自己。”褚羡卿哑着嗓子开口，精神好了许多。
褚老妇人立刻将牙刷杯子毛巾拿了出来，利落地帮助褚羡卿刷牙洗脸。
“老姐就是老姐，生着病也要打扮得干干净净。”褚韫则轻笑了一声。
收拾好一切的褚羡卿靠坐着，这才询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她脑袋有些疼，但依然记得昨天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南潜和燕清本来就离得很近，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开车过来的。当时不知道你摔成什么样了，把我们吓个半死。”褚韫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昨天他在微博上看到了连续好几条爆炸性热搜，才知道自家姐姐录制节目发生了意外，当即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爷爷奶奶。
奶奶被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爷爷同样如此，担心到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紫砂杯都摔碎了。
“你爷爷本来想一起来的，但是有太多文件要处理，实在抽不开身。他很担心你啊，把我的电话都要打爆了。现在你总算醒了，他也能松口气儿了。”褚天恒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吓得六神无主。
“韫则，把窗帘再拉开一点。”褚羡卿眯了眯美眸，看向拉了一半的窗帘。
褚韫则听话地将窗帘全部拉开，冬日的暖阳为褚羡卿的乌发淬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褚羡卿伸出五指，稍稍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透过指缝，她甚至能看到阳光下散落的细小浮尘。
褚羡卿用力地嗅了嗅，除了消毒水的气息，还有阳光的味道。
还活着，真好。
———
“哇，你们看那车！”大圣绕过医院停车场，指着前方的一辆车惊呼道，“那可是军牌诶！什么大人物住这儿啊，不得了。”
众人循声望去，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款式很低调，但是那车牌却是实打实的军牌，一般人家是绝对不会有胆子开这种车的。
“行了行了，别看车了，赶紧上去吧！”Allen摆摆手，撇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孟世之，招呼着众人赶快走。
自从昨天那两条热搜被爆出来，孟世之的心就没安定下来过，他们一行人定了最快的航班，连夜赶往南潜市，孟世之更是一宿没睡。
左侧电梯门打开，SKG众人走了进去。与此同时，右侧的电梯停在了一楼，里面走出来的是褚韫则三人。两拨人瞬间擦肩而过。
褚羡卿的病房在十九楼最里面一间，他们刻意避开了密集的人群，孟世之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其他人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Allen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并且摇了摇头。众人顿时了然，和Allen一起停留在原地，坐在了病房外的凳子上。
孟世之伸手敲了敲门，很快，病房内响起了女孩略显沙哑的嗓音。
“请进。”
孟世之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有些庆幸，他本想着看一眼就足够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已经清醒过来。
他推门而入，病床上的女孩靠坐着，手边放了一本书，她干净的脸庞笼罩在了温暖的阳光下，美得像是画中踏着光芒而来的仙灵，竟让他感觉有几分不真实。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褚羡卿惊讶地睁大了双眸。
少年二话不说，眼神定定地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褚羡卿，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笃定而坚实，仿佛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
等到褚羡卿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孟世之一把拥入怀中。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冲淡了鼻尖消毒水的重味，温暖又好闻，褚羡卿的心跳漏了一拍，顺势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心中充盈着巨大的满足感。
在阴曹地府走过一遭的人，似乎会比以往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
褚羡卿靠在孟世之的胸前，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地弯起了唇角。
“我还以为，我会失去你。”过了很久，孟世之方才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清秀的远山中回荡而来的，清洌又明朗，裹挟着隐隐的不安。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出院了，你的眼睛还好吗？”褚羡卿微微仰头，看到了孟世之光洁白皙的下巴，内心莫名其妙的一片安宁。
孟世之没说话，松开了褚羡卿，他稍低下头平视着褚羡卿的脸，柔软的目光流连在她精致的五官，像初见时那般一遍又一遍记忆着。
“怎么了，我脸上很……唔……”
二人鼻尖相触，细腻的肌肤相贴，一寸一寸，燃烧起烫人的温度。
孟世之微凉的唇瓣覆上了褚羡卿的唇，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唇与唇碾转相贴，浅尝辄止，柔软细致的触感让两人一阵心悸。
褚羡卿还未说出口的话语被尽数淹没在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
眼前是孟世之放大的脸，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他轻颤的睫毛扫在褚羡卿的皮肤上，似是有电流般，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
少年的吻有些青涩又有些小心翼翼，只是轻轻地触碰，若即若离，极尽柔情。
褚羡卿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良久，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女孩的唇角，孟世之有些不舍地松开了褚羡卿。
即使她平时冷静到可怖，此刻褚羡卿也不能免俗地心生羞意。她垂下眼睫，不敢抬头看孟世之的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浮起诱人的红晕。
孟世之心神微动，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
“害羞了吗？”孟世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抿了抿依旧有些余热的薄唇，眉眼带笑。
褚羡卿抬头剜了他一眼，矢口否认：“我才不会害羞，是你自己害羞了吧！”
孟世之被说中了心事，白净的耳根再度泛红，心跳如鼓。
他掩饰性地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褚羡卿缠着绑带的额头，神色忧虑：“你的脑袋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医生说了只是脑震荡，修养两天就好。”褚羡卿摇摇头，敏锐地发现了孟世之眼底淡淡的乌青，“你没有好好睡觉吧。”
“害怕吗？”
褚羡卿微愣，随即轻笑出声：“当时以为自己会死掉，但是很感谢这次的经历，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她或许至今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吧。
“比如？”孟世之伸手牵住了褚羡卿没有打石膏的左手，轻巧地穿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褚羡卿心中悸动，稍稍用力，握紧了孟世之的手。
“比如你啊。”
“叩叩——”病房的门被敲响。
“请进。”褚羡卿本想松开孟世之的手，却不料被他扣得更紧，她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便随他去了。
一群人挤进病房，大圣眼神最好，直接落在了褚孟二人紧紧相扣的手上。
“卧槽！这什么情况？！”
“卧槽！我错过了一个亿？！”
阿诚顿时明白过来，笑嘻嘻地起哄：“你小子厉害了，真看不出来啊，居然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最早脱单的。”
电竞圈内选手有对象的不在少数，圈内圈外人都会喊一声嫂子，KJ的队长苏越就有一个为大众熟知的女朋友，人称越嫂，二人时不时就在微博和直播间内撒一波狗粮，惹得他们这些单身狗直呼羡慕。
“羡慕啊……”众人异口同声。
褚羡卿抬眸望向孟世之俊朗的侧脸，心软得一塌糊涂，眼底莫名有些温热。
秦予安曾经问过她，喜欢孟世之吗…当时的她，不知道也不确定。
她不清楚那种本能地被美好的人事物吸引的感觉是否就是喜欢。
可如今，如果生命真的只剩下最后一秒，她想，她可以确定了。
她的意中人。
不是盖世英雄，也没有驾着七彩祥云。
他的内心深处有鲜血淋漓的伤疤，他并不完美，他甚至将自己囚囿于那段令人痛苦的过往之中，连他都厌恶自己。
但是当一切光环褪去，原来令她心动又心疼的并不是那个镀着金边的天才少年。
只是一个也会在黑暗中绝望无措，追逐阳光却又害怕被灼伤的普通人。
他无需完美。
是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