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武汉,我们听得见小彬的哭泣,我们感受到他对这座城市最大的爱,虽然这座城市看着是那么冷冰冰,但在这段时间内,它已经成为了全宇宙最温暖的地方。泪水解决不了问题,它只是我们对于情绪的一种宣泄,而在此之后,我们看到的是泪水背后映出的那一个个坚强的身影,缓缓前行,逆风而驶。小彬在那天哭泣过后,在短视频上到处都是他的身影,那样的泪水让人动容,其实我们回头想想,我们也爱着自己的城市,只是我们太过于匆忙,将一切最初的爱置于脑后。
在马记拉面馆(化名)门口,小彬独自坐在电动车上,看着远方并不是很清晰的月亮。天很冷,拉面馆的马师傅很多次让他进屋来做,他都婉言拒绝了,“师傅,你忙吧,我看看这城市!”
“你挺火啊,到处都是你哭的视频。”马师傅开玩笑说道
“别这么说,我是真的爱这个城市。”
马师傅看着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今年很多人都回不了家,我虽然跟你们的年不一样(回族的年与汉族有差别,他们叫做“开斋节”约在11月-12月左右,各地习俗不一),但是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这个时候,大家都想跟这座城市一起,毕竟2019年一整年,大家都在这座城市工作,想想两个月前,我店里还是说说笑笑的,现在难得听这样的笑声了。”
小彬没有说话,作为一位外卖小哥,他的内心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马师傅的,来自青海的马师傅在武汉已经有十多年了,他家的拉面味道好,马师傅人更是温暖,对小彬这样的外卖小哥也是很关心,夏天会递上一碗甜醅,冬天则送上一杯热茶。疫情已经有好几天了,但马师傅的店里不像其他店都关了门。小彬记得从大年初一开始,马师傅的店里比以往忙碌。很多订单下单,几乎都是周围的住户和老食客了。小彬清楚的记得,前几日在餐台等外送单的时候,总是看到马师傅给所有下单的面中都加了鸡蛋,不管下单的是大碗还是小碗,他总是拿大碗盛,“现在特殊时期,大家的心里本来就恐慌,但是营养一定要跟上,饭一定要吃好。”
“马师傅,今天晚上单子多吗?”小彬不想沉浸在悲伤中,因为此时此刻,他从马师傅的身上看到了温暖,多加一个鸡蛋,小碗面变大碗,虽然看上去是举手之劳,但是在武汉,每个人都这样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这场疫情一定会过去的。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比起那晚的哭泣,他的微笑更灿烂,只是这夜色深沉,所有人都看不到了。
“今晚不是太多,但是还得坚持到12点!”
“这都好几天了吧,马师傅。”
“对啊,这几天大家都在家里,作息不规律的肯定也有,万一人家晚上起来之后肚肚饿了怎么办?”
一句话把小彬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马师傅一向幽默,这时从店里跑出一个伙计,“马师傅,来单子了。”
“什么单子,几碗面啊!哪个小区的?”
马师傅跟着伙计走进去,小彬也跟在后面,这个时候,他顿然觉得一丝寒意,起风了,空气里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凌冽的风倒不是刺骨,小彬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其他的骑手有的去别的店,有的或许已经回家了吧,送完这一单,自己也能回家了。
“师傅,是区派出所的,他们下的单子,要的不多,一共就两碗面。”伙计边走边说,小彬则坐在离餐台最近的地方。马师傅回头看了一眼他,他点头示意:你继续忙。
雾气腾腾,刚开锅的水蒸气后是几个忙碌的身影,小彬听得见剁肉的声音、拉面条子在案板摔打的声音还有马师傅有些焦急的催促。店里空荡荡的,所有的椅子都放在桌上,只有这灶厨忙得不可开交,白天的时候,跟小彬一起的,还有几位同行,大家都全副武装的等着外单派送,不知不觉中,美食与爱之间,他们是最美的逆行者。
风,继续吹,执行民警小张紧忙跑到门前,打算关门,后面一个声音叫住他了,“小张,别关门。”
小张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的领导还有什么吩咐,自己虽然刚来没一个月,但他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作为领导的李警官对他帮助很大,尤其是这几天,他在李警官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
“这大晚上的,万一有报案的或者寻求帮助的,让他们直接进来就行,你关着门,这黑巴巴的,啥都看不见。”
小张立马立正起来,规规矩矩的给李警官敬礼,“是!听你的,不关门!”
“你这臭小子,就嘴贫!等会面来了,看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李警官喜欢开玩笑,他也算是马师傅家的老主顾了,这刚来的小张呢,还没吃过马师傅的牛肉面呢,今天刚好,刚发第一份工资的他就请李警官吃夜宵了。
小张笑嘻嘻的,喉咙处咽下一口唾沫。李警官继续嘱咐道,“一会吃面的时候也机灵点,看着点外面,估计街上执勤的同志一会就回来了,赶紧扒两口一会换他们班去。”
“是!”小张严肃起来,李警官迟疑了许久,一拍脑门,“哎呀!他们吃没吃啊,咱这是不是要少了,这要让所长知道了,咋办!”
“我打电话问问吧,要不再加几碗。”
李警官忙拦住小张,“别打扰他们工作,一会要是回来没吃的话,我亲自去马师傅那里给他们买面去。”
小张没有回答,正打算再次下单,“叮咚”一个信息跳出:您订的外卖已退单!
“李警官,那个……那个拉面馆退单了。”
“啊!他们是不是打烊了,咱们也的确要的晚了一些。”
执勤的两人,偌大的前厅中,两人的身影看着很单薄,但是身穿警服的他们二人,在我们任何人的心目中都是最赞的。他们保一方平安,不仅仅是一份职责,更是一份忘我。
整齐的餐盒摆成一排,水雾悄悄散去,牛肉面的味扑鼻而来,小彬粗略的数了数,正好是十二碗面,正要打算往配送箱放,却被马师傅一把拦下来。几个伙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纸箱子,将面放了进去。
“小彬啊,对不起。”
这句话让小彬糊涂起来,原本外送单上两碗面在订单系统看到已经退单了,而眼前却是满满当当的十二碗面,每一碗还飘着两个鸡蛋。
马师傅拍拍小彬的肩膀,”小彬啊,这个是送到区派出所的。“
“我知道。”小彬更加纳闷起来,“我去吧。”
“他们一共十二个人,现在只要了两碗面,其他的都在街上执勤,守护平安,也不知道他们吃没吃,所以我还是亲自送过去吧。小彬啊,这单估计是不行了,我这……明天你来我这,我亲自下一碗面给你吃。”
小彬没有说话,他深知马师傅用心良苦,眼角湿润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摆摆手:“别,马师傅,这不合适,你别给我下面,我……我不吃。”
语无伦次,这是小彬少有的紧张,他的脑海疯狂的转着,自己要做点什么,每个人的微薄之力,都会带来温暖。
想到这里,小彬头也不回的冲向门外,马师傅不知所措,心里暗自想着:这小彬不会生气了吧。
“师傅,装好了,我们跟你一起送过去吧。”伙计说着把箱子抬起来。
马师傅忙接过箱子:“你们赶紧休息,我送过去就成,明天早上早起,继续准备!”
说完,马师傅一个人抬着箱子走出店外,“滴滴”清脆的声响,马师傅一个激灵,手里的箱子晃了晃,看着眼前的一切,马师傅喜笑颜开。
原来小彬把配送箱卸下来了,放在一边,“马师傅,坐上来,我送你过去啊。”
马师傅快步走到小彬面前,“你这臭小子,有主意啊。不行啊,你这个车子不稳定,我这里十二碗面,不能洒了。”
小彬点点头,“我有办法!”
就这样,小彬推车电动车,一箱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在后座上放着,马师傅在后面扶着箱子,缓缓向前走去。
小彬特地打开了红色的尾灯,一切要平安,一切会有希望。红色尾灯渐行渐远,如星星之火般,让这座城市更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温暖。
执勤队伍回来了,一个个往手里哈着热气,李警官跟所长说着什么,小张在一边闷闷不乐,原本想请同事们吃顿饭,却泡汤了。
台阶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阵远光徐徐照着马师傅的路,看着他们在忙,马师傅的心里很安静。谁都闻到了一股飘香的牛肉面味儿,但当回头之时,夜深处,是马师傅最显眼的白帽子(回族习俗),和不远处小彬电动车的灯。其实他看到了这一切,小张看到了这一切,他看到马师傅蹒跚的走进来,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看到马师傅悄悄的将一箱牛肉面放在角落的服务台上,他看到马师傅快速的离开,仿佛完成了任务,他看着,他看着,一行热泪涌出……
所里顿时充满了牛肉面的清香,所有人吃的很安静,夜色阑珊,马师傅离开的背影很美,而他们吃面的样子,更可爱。
(本章节中马师傅为真实原型人物改编,章节所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