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此时在场的人除了自己，所有的人就像是沉溺在幻觉之中，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有他一个人才是清醒的。
这是怎么回事？
玉玲珑向来便是沉稳温柔的性子，泰山崩而不波动，哪怕是面临于绝顶危险的境界，他也能沉得下心来思考。
这份沉稳倒是跟苍霁十分类似，但可惜的是，这回的幻境，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既然如此……那只能是他……
玉玲珑将几人安置到安全地点后，来到水灵珠屏障的外层。
那道至阴至寒的气息，便是隔着几层屏障都能够深刻地感受到，它在呼唤着他，他在吸引着它。
一念之间，玉玲珑的脚向前一步，“啪”地一声，第一层屏障便在玉玲珑的脚下破碎。
他未曾使用半分妖力，连力气也是仅存不多，那道屏障……说是因他而破碎的，倒不如说是因他的到来，而自动破碎的。
这一切，仿佛都在等待着他的到来……等了很久很久……
周围嘈杂地声音钻进脑海，每一道声音都十分混乱，却又每一道声音都刚好清晰得能够听清。
他在说话……不，是他们在说话……
“我的儿啊，无知的后辈啊……”
“好痛…好痛，哥哥…我好痛…”
“好热，求求你……快点让我死去…”
“好疼…”
玉玲珑感觉自己的脑海都快要炸开，周围是无法控制的求救声，呼唤声，每一道都能精准无缺地投射进自己的脑海……有成千道，有上万道……
绵绵不休，不绝于耳。
玉玲珑双手抱住头，像是想要撬开自己的脑袋，更像是想要将那些声音都追赶出去，声音开始迷茫地呢喃：“你们，是……”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成千上万道的痛苦，从四面八方踊跃而来，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体上，让他同样感受着他们的痛，他们的热，他们的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声音依旧没有退散，玉玲珑的思绪却是渐渐清醒了过来，声音沙哑，还曾带着温柔，“你们，到底是谁？”
但最后一个字，是放肆的怒吼。
那些声音被他们吼声退散，睁开眼……是明亮得刺眼的光芒。
蓝色的眸子上多了一层晶莹的雾霾，映入玉玲珑眼帘的，是成千上万只蜡烛，每一道都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在光芒中跳动在光芒中绝望……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永远都不会熄灭。
玉玲珑脸上流下两行清泪，随着脸颊下滑，变成一串串圆润的珍珠，带着血色，带着蓝色……这些，都是他的同胞们。
很多年前，人族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君主，统一大陆，实在为凡人界的一大伟大之皇，但他晚年时修仙荒废，开始迷恋修界的传说，怕死后不得长眠，故此捕杀了鲛人一族，得长明灯。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得鲛人制烛台，可千万年不灭，谓之长明。”
如今，都一一实现了。
玉玲珑笑着，却也哭着……圆润美丽的珍珠，不知何时被染成了血色，大片地落在玉玲珑的脚下，看起来尤其可怜。
“扑通”一声，玉玲珑跪倒在长明灯前。
这都是他的族人，这个世界上他仅存的亲情。
可是，他现在却无法为他们分担一分痛苦，只能看着他们受苦受难的折磨。
长明灯，连鲛人的灵魂都拘锁在其中了。
三拜过后，玉玲珑脸色恢复了平静，眼角被染上了血色，脚下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既然无法解脱，那便全部毁掉好了。
七步后，他停留在一颗水润的珠子前。
是水行灵珠。
玉玲珑身为海族之王，自然知道水灵珠意味着什么，源源不绝的生息与平静，就是靠着它……才能镇压住这上万的冤魂。
水行灵珠的中央，便是数以万记的长明灯，而正下方，是一口镶金棺材，直接灌了水银的棺材，想要封印住里面的人，让他永世不得走出半步。
玉玲珑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温柔又带着讽刺，水行封印之阵……怪不得渊海出来就是此地，怪不得…渊海之中是数不尽的罪孽……这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
他的手轻轻放在水灵珠上，周围传来一阵轻微地反抗，然而很快就被压制了下来，水灵珠已被留滞千年，灵智弱小，感受到玉玲珑身上传来的阴凉气息，十分欢快朝他手中跑去。
作恶者，永不知罪孽，所以才需要渊海的洗净，鲸落时从来都不是重生或是馈赠，而是绝望的选择。
玉玲珑的手越过一切，直接握住水灵珠，触手而来的温润，还有随之而来的震动，棺面碎裂，在破碎的裂缝中，玉玲珑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女子。
他不知她是谁，她亦不他为何而来。
随着阵法的破碎，玉玲珑连她的身影都还未曾看清，这一切便已经化为灰烬。
时间，不多了。
下一个，该是自己了。
周围还是剧烈的动荡，白柒几人也终于缓缓醒来。
抬头一看，玉绝尘的目光便瞬间凝住，那个他们无法触碰的地方，此时正在将玉玲珑包围成一团。
像是有感应般地，玉玲珑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在那一刹那，玉玲珑的目光穿透一切，直接映照在玉绝尘的脑海中，他轻声说道：“一想到你，我便怦然心动，心生欢喜……可是，我知道…这一切对你都是束缚。”
“听说，被爱人抛弃的人鱼最终都会归于海面的泡沫，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孑然一身不带走一片尘土…可我从未担心过，因为我遇上的人，是你。”
“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来不及等你爱上我了。”
“原来，凡间还是离我那么远。”
话到最后，竟从泪水变成了笑容，笑得温柔，笑得体贴……却每一丝每一毫都透露着离别。
玉绝尘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只是看着玉玲珑的身体渐渐淡下去后，终于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