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感激由里私自做的决定,也没有怪罪他。
一切都这样被瞒了下来,但是有些东西,就没有这么好隐瞒。
比如她日间衰弱的身体,再比如她日益疲乏的状态。
她很多时候都会肚子疼,肠子就像被人扯着一样生疼,额头上溢出冷汗来。
她要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那种疼痛,不让儿子儿媳看出破绽来。
儿媳总会拿她晕倒去看大夫那件事来嘲讽她,甚至会说她是不是装的,就不想做这些杂事,还故作感叹,别人家的婆婆有多好有多好,明里暗里地都在说她这个婆婆不称职。
她有时也会气急,但始终气势不足,她的性子,自小就软。
可能儿媳也是看着她性子软,才时常欺辱她的吧。
她也没多少年可以活了,若是委屈一时,可以求得儿子以后长期的安稳和幸福,她也是愿意的。
儿子要进行复试了,复习也忙碌起来,连来看她的时日也减少了,她总会有些落寞,但还是自己安慰自己,儿子这是为他自己的未来而奋斗呢。
有一日她在后花园忙碌的时候,忽地听到有孩提的啼叫声传来,哭得很是凄厉,她心下一紧,在这里的孩子除了自己的亲孙子,不会有别人了,她立即心慌地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最终停在自己儿媳住的地方。
孙子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焦急,刚想伸手推开门,却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儿媳这是在干什么啊,把孙子一个人放在屋子里,他哭起来,你不去止住他的哭泣,孩子会哭背气过去。
她也是做母亲过来的,自然知道孩子哭,母亲有多焦急,孙子现在还小,她一个做母亲的,是怎么忍心抛弃孩子出去的,孩子一直哭闹,做母亲的居然还把门给锁上了。
她心急之下,拿石头把锁砸开,推门进去,看到被放置在床上号啕大哭的自家孙子,眼泪汪汪的,哭个不停,四脚蹬来蹬去。
她心疼地抱起她,慢慢地安抚他,好一阵子这孩子才停止了哭泣。
等到孙子睡熟了以后,她轻轻地把他放回床上,拿被子给他盖好,孙子越来越大,眉目之间不止有儿子的影子,也继承了生母几分的相貌。
以前是长得像爹,现在是像娘了。
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她是越看越欢喜,她不敢去亲他额头,怕自己这一生疾病传染他半分,小孩子都是脆弱的。
她没敢多在里面停留,确认自己孙子已经睡熟了以后,才走出门去。
她在后院忙活的时候,也故意多留了个心眼,以确保孙子再哭起来,她能立马赶过去。
但值得庆幸,孙子这一睡,果然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儿媳这才慢慢走回来,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是一愣,与平日里不一样,这让她产生了怀疑,但也没多想。
只是心中实在气愤。
她也是第一次爆发怒火,许是欺压她已久,儿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一开始还有些惊讶,甚至还有几分慌张。
“你丢下孙子一个人在房内?”她口气恶劣得质问儿媳,儿媳到底是一个母亲,听到她这么说,知道肯定是孩子醒了找不到母亲哭闹了,今天媳妇理不直气不壮,倒是没有多针对她。
她声色俱厉地说了她几句,她也是连连应道,温顺地让人怀疑现在这个是不是被人换了魂。
她本来也没有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说几句也就过去了。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孙子发了很严重的高烧,大夫诊断出来,是安眠药物服用过多。
她着急忙慌地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儿媳愤怒地指向她,“就是她,昨日我去外面忙活,把孩子放在屋内,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哭闹,结果我回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睡着了,起初我还感念娘体贴我们夫妻,将孩子哄睡着了,不料后来孩子一睡不醒,我开始有些担心了,阿若从来没有贪睡的时光,每日睡够四个时辰,自己都会醒的,我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他睡得也未免太久了,我心慌这才叫了大夫来看。哪里知道大夫竟然查出阿若体内有安眠药,娘他好狠的心啊,居然连她的亲孙子都不放过。”
母亲愤怒地出口打断她,“住嘴,我没有。”
她实在太过生气,白天就气她的不尽责,如今竟然出言来冤枉她,她又怎么会给自己的亲孙子下这种药物。
她望向儿子,“我没有,阿崽,你连娘都不信了吗?”
儿媳一直哭,“我嫁到你们李家来,哪件事有做得不好,你完全可以和我说,怎么可以对阿若下这种毒手呢,娘,阿若也是你的亲孙子啊,你怎么忍心啊。”声泪俱下,仿佛是真的太过难过。
她气得只想上前撕烂她的假脸,她原本以为这儿媳,只是脾气娇纵些,虽然待她这个母亲极为不好,但至少还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儿子和孙子的,如今完全被她的不要脸打败。
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愤怒地就想上去撕了她。
“好了,妈,你就别闹了。”
儿子生气地开口,她愣在原地,她心里知道,心里已经信了。
她从小带大的儿子,已经不再相信他这个母亲了。
“我没有……”她低下头,眼泪盈满眼眶,一时不知道是受的委屈还是气儿子居然不信她。
儿子没有说什么,但也竭力压制住怒气,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妈,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两个。”
她抬起头,继续说道,“我没有。”
她希翼地看向儿子,多希望儿子可以多信她一分。
她把所有的都给了他,只求他可以信一下她。
儿子别过脸去,更不耐烦了,怒吼道,“好了,妈,你现在还嫌事情不够乱吗?您就先回去吧,算儿子求求你了。”
她闻言心中一颤,他们母子二人,如今竟然隔阂至此。
她失落地回去,哪里还不明白,儿子已经信了儿媳的话,他已经认定了她就是给孙子下药的毒手。
她哭了一夜,感觉自己好累好累,突然感觉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为什么?
她的命运要如此坎坷。
她那么努力地生活,尽力地不与人起纷争,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还要承受这种无辜的驾罪。
她想去找儿子解释,但儿子正在气头上,再加上儿子最近本来就在准备复试了,这发生的这么一出事,完全和之前人们传言不一样。
之前人人羡慕他家庭和睦,如今却只是假装安慰他,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一开始营造了一种很好的评价,如今却被发现只是表象,该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该看戏的来看戏。
孙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好没好些了。
倒是她的身体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甚至是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肚子里扯着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好几次险些疼晕过去。
好歹自己儿子儿媳最近没有过来看她,不然早就瞒不住这些事了。
万般皆是命,由天不由我。
她后来想了想,就干脆来了大夫这里,想着早死晚死也得死,倒不如自己吞了药,一了百了。
她是怕痛的呀。
她坐在院子里晒着阳光,有些虚幻不真实地抬起自己的手透过指缝去看这阳光,感觉自己打生命就像这些阳光,一点一点消失在指缝间。
太阳晒得她有些头晕,离弦上前来扶她,“老人家,我们到阴凉的地方去吧,这里的阳光太晒人了。”
她谢过离弦,离弦这姑娘模样长得俊,心地也很好,她很欢喜她。
离弦扶着她到阴凉处坐下,“老人家,也不要想这么多了,由神医现在正在给您想办法呢,他这人很厉害的,您可是不知道,他呀,自幼就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医学世家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医学肯定精深,既然他都说了可以一试,那就肯定是有把握的。”
老者含笑点点头,“姑娘你这心真好,老太婆喜欢你。”
离弦闻言娇俏一笑,“那老人家也不要把我当外人,离弦自小就是一个孤儿,若不是遇到我的那些师傅们,恐怕也是独身一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您就很亲切,就好像他们所说的娘的那种感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真想叫你一句娘。”
老者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你这孩子啊,性子真的讨喜,以后不知道要怎么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你,怕是也要由神医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离弦闻言脸僵了一下,那个面瘫,还是算了吧。
老者有些惆怅地看着她,“阿崽之前也像你这般乖。”
离弦知道她这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她口中的阿崽极大可能就是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离弦强忍下怒气,转移话题。
“哎呀,老人家,你还没回答离弦呢,你到底是要不要离弦叫你娘啊,离弦虽然自小就没见过父母,但我那些师傅就像是我的亲爹一样,而我一看你,就觉得我娘要是还活着,就应该是长你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