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腿上的刀口还在淌着血，疼得他满头大汗，县丞也不敢再造次，眼珠子来回瞟着薛庭藉和裴铭，试图在黑暗中记住他们的样貌，喉头的刺痛却让他立马收回了目光。
平日在朝堂上，哪个臣子胆敢多看裴铭一眼，薛庭藉都能黑下脸，此刻的语调更是让人如坠冰窖，“别惦记了，一会儿会让你瞎的。”
县丞猛一激灵，再不敢乱动分毫，薛庭藉这才撤了他口中的布团，匕首抵得更紧了些。
“是谁命令你包庇三里荡的？”
“这……”县丞不敢说，薛庭藉也不着急，俯身逼到了他的面前，匕首的寒光正好印在了眼中。
“你知不知道克州太守暴毙的事情？而且死得格外蹊跷。”
果然这县丞的反应震惊过了头，看来就是田太守命令的，若是如此的话，那死得倒并不冤枉。
甚至没有多求证几句，县丞就原形毕露了，正要嚎啕却被喉间的刺痛提醒，小点声，否则他的命就没了。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多少内情，就……刚上任的时候，太守跟我打了招呼，叫我护着点三里荡，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别多管，但我真的没掺和！”
“那么三里荡具体在试什么药？为什么要试药？”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说实话？薛庭藉刚要一刀割下去，县丞就慌了，从实招来那三里荡其实是为克州办事的。
“克、克州有个大族，姓刘，这些年一直在倒腾什么药的，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敢招惹麻烦所以真的从来没问过，只前阵子偶尔听三里荡那胖子说过一嘴，刘氏快发达了，我们也能鸡犬升天。”
裴铭闻言点了点头，几个月前的刘氏的确很风光，但一朝被整治，再也入不了朝堂，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为何鸡犬们还愿意为他们出力呢。
而县丞的回答却让她不寒而栗。
他说：“刘氏压根就不怕这种打击，无非是多绕个弯子而已。”
多绕个弯子……指的是把她和薛庭藉引来克州么？所以她花了大半年时间，以为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其实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愤怒交织着挫败，让裴铭的呼吸越来越重，薛庭藉怕她心疾发作，示意她先别激动，继而问县丞，刘氏到底在筹划着什么阴谋。
可惜县丞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哭丧地求饶，“您就是真把我杀了，我也再吐不出什么了，若真想查什么，还是直接去克州吧。”
这个用不着他教，薛庭藉最后逼问道：“你有没有那个药？”
如鬼魅一般的低语让县丞寒颤连连，末了小心地咽了口唾沫，生怕自己的喉头被割开，“没有，那种药不会给外人的，我顶多收收他们的好处，毕竟……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嘛。”
呵，他倒也知道这个道理啊，薛庭藉笑得不怀好意，向裴铭伸出手，裴铭默契地掏出袖中之物递给他。
不知道在县丞眼里，薛庭藉的这个表情有多可怕，但是她居然有闲工夫品味他那个坏坏的邪笑，在递东西的时候，指尖划过他的掌心。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难得她会赶在这种时候调皮，薛庭藉一把抓住她的手，等回去再慢慢收拾她。
借着他用刀背拍了拍县丞的脸，“张嘴。”再迅速将药粒扔进他嘴里，抬起下巴，喉头滚动，只等药性发作了。
谁知那县丞突然一下就恐慌起来，正要尖叫，就被薛庭藉死死按住，看来他很清楚这药的可怕之处，不想像那些货物一样神志失常。
但是，那些人，也是人啊……
只三四息的功夫之后，县丞如断气了一般垂下了头来，薛庭藉放开手，探了探他的呼吸，“还活着。”
裴铭点点头，试探说道：“把头抬起来。”
县丞果然抬起头，目光呆滞，和那些被贩卖的人一样。
天啊，只那么小小的一粒药，居然就有这么大的效力，而且就三里荡的规模来说，这药的产量绝对不小。
而且刘氏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就是为了控制她和薛庭藉。
“也不一定，没准是装的呢。”薛庭藉更为警惕，将匕首递给县丞，“来，刺瞎自己的眼睛。”
若是装的，他就一定会犹豫。
其实薛庭藉不过是想试探，并没有动真格的打算，但让他颇为意外的是，县丞的动作居然真的一点停顿都没有，甚至快得让他差点来不及阻拦。
好在最后时刻，刃尖停在了眼珠前不到一厘的位置，薛庭藉感觉得出来，县丞的力道真的不是在伪装。
而黑暗之中，裴铭的脸色也惨白下来，若这么厉害的药被用在了于将军他们的身上，岂不是两千大军任刘氏驱策……
深知她的担心，薛庭藉在黑暗中握住的手，“他们的目的是引我们过去，没必要伤害他们。”
不过有了这药，等明天一早县丞被发现，早不记得见过他们两个了。
从府衙离开后，裴铭站在屋脊之上深深呼吸了几下，抬头看着只剩一线的下弦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刘氏太疯狂了，居然想要控制帝后，继而掌控整个大融么？就为了这个“雄图”居然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这就是……曾出过护国干将的家族。
好讽刺。
疲惫和伤感让她愁眉深锁，一连叹息了好几下，被薛庭藉轻轻拥进怀里。
“别担心，有我在。”他语调轻柔，与刚才的残忍森然大相径庭，“你说过的，我们什么凶险没经历过？连十六丈高的峥嵘塔都没有让我们摔死，我们的命可是老天都愿意给第二次的，谁都抢不走，何况区区刘氏。”
裴铭在他的怀里笑了，是的，他们闯过了那么多关卡，突围了那么难以跨越的阻隔，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怎么能被旁人打败。
他们还需要了解更多，才能深入齐城虎穴，那么也别耽误了，现在就去让那个三里荡的市监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