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兰远烟点了点头,起身去闺房前嘱咐了一句,“谢兄稍候,等我梳妆,今日我们端了那点绛唇。”
兰六娘脸白了白,不知道兰远烟唱的是哪一出戏。
谢卿宁看兰远烟的模样,心中大抵有数了。兰远烟进宫数月,虽经历了种种,但也没忘记借宫中当差人脉广博的便利,去搜集兰夫人的罪证,如今看来是要去清算旧账了。想来,她一直不愿赶尽杀绝,但如今兰十一娘的死,把她心里对点绛唇最后一丝情感践踏得一干二净。
兰远烟几个月以外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化了一个妆,又换了一身颜色衣服,嗯,现在看起来有气势多了。说起来,虽然名义上是师父的徒弟,但自己的化妆技术却都是师父教师姐们的时候,她在廊下打扫偷听偷学来的,后来十一师姐看她可怜巴巴,也在夜深人静偷偷教她,还用自己的体己钱买书、买妆品给她,还愿意把自己粉团似的脸给她当画布练手。
如今,自己算是靠本事挣了个好前程,十一师姐却惨死在那个肮脏的地方,作为师父师姐们发泄仇恨的工具。她们还是人吗?把人命看作什么了?兰远烟原本不想赶尽杀绝,在悦心搜罗了那些证据给她后,她又留心查证了一番,果然一点儿也没冤了她那佛口蛇心的师父。
谢卿宁难得见兰远打扮的这么艳丽,心中泛起一丝不悦。兰六娘本来脸色就不好,看着如今兰远烟这副模样不禁感慨,难怪这小丫头慢慢张开的时候,师父看着这张脸如何都不顺心,详尽法子去刁难。想来,这张脸和师父昔日的情敌没有半分差别,甚至容貌更胜也说不定。那户部尚书的二女儿富察绯雨虽空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但在这等人间富贵花面前,也唯有黯然失色吧。
也难怪,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要下此狠手。看到这么美好的事物和人,如果不能归为己有,那毁灭就是最好的吧。
兰六娘是个机灵的,这些年见师父教唆师姐们恶事做尽,她虽然也有参与但都是间接的,而且看到小十二羽翼渐丰,早就收拾了赶紧,半点痕迹也无。就算点绛唇垮了,应该也能保得自己周全。
“六师姐近日来找我,投诚之意我已然明了。眼下我也是用人之际,六师姐能弃暗投明,作为人证,那便是再好不过。”
“那小六就听远烟姑娘差遣了。”眼下的称呼兰六娘在心中斟酌再三,生怕惹了兰远烟不快。
三人一道来到了点绛唇。如今的点绛唇已不复往日光景,如今门庭冷落,想来之前被京城小姐们追着捧着,如今跌入尘埃里,日子也不好过。
三公主的脸毁了,自然暗地里又对兰三娘下了狠手,而兰三娘差事做的不好连累了点绛唇,以兰夫人的个性自然容不下她,左不过是和兰十一娘一个下场。
见兰远烟风光归来,几个年长的师姐脸色都变了,但也都听说兰远烟如今是皇后和得宠的四公主身边的红人,更是被四阿哥纳为格格择日入府,要知道四阿哥可是当今储君有力竞争者。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兰远烟是贵人中的贵人,万万招惹不起。
除了兰夫人,其他师姐咬牙切齿脸上行了礼。
“奉皇后娘娘口谕,点绛唇即日充公,起由兰远烟代为打理,停业整改三月,一干人等,听从任命,不得有违。”
这次倒是所有人都乖乖跪下听旨了,兰夫人自知大势已去,眼中不免有些颓唐。当时在京中纵横多年,她又怎么可能是任由别人一击致命的,心中盘算着什么,只是面色平静。
兰远烟自知这位师父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了,明明张了一张最温婉的美人面庞,这些年算计着,算计着,眼角也出了些许皱纹,是什么上好的霜啊膏啊也难抚平的岁月痕迹。
都说相由心生,如今师父这面相,再假装盛世白莲也有难度,消瘦的面庞有几分刻薄,是什么样的香粉胭脂也遮掩不掉的。
“兰夫人年岁高,不用这么跪着,远烟消受不起。”言下之意,老家伙不用跪了,你们这些小东西给我跪着。
“贵人客气了。”兰夫人虽心中不悦,最是忌讳年岁之说,但也在起了身落了座。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她怕兰远烟消受不起她的大礼。让师父给她行礼下跪,就不怕折寿吗?
“不知现在点绛唇管账的是哪位姑娘?”管账是大事,师父只放心交给心腹去做,这些年兰二娘与兰四娘争宠争得厉害,所以也不知道这几个月瞬息万变的,有没有什么变数。无论是兰二娘或者兰四娘于兰远烟都是一样的。
“回禀贵人,是小的。”兰二娘应声,心中不免忐忑,她当年仗着师父的宠爱没少欺负兰远烟,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她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那敢问二姑娘,如今用工的工钱是怎么个结算法?”兰二娘不知道兰远烟有何深意,如实报了。兰远烟便按照计算标准计算了这些年师父和师姐们克扣她的工资,数目虽也不算太多,但对现在没什么生意又欠了供货商一屁股外债的兰夫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既然如今这点绛唇是我当家作主,那凡事就得有个规矩。”兰远烟三言两句,剥了这些人的实权,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哪个环节捞的油水多,有多少都一一知晓,便将油水也一道榨出来。兰夫人和师姐们在心中叫苦不迭,尤其是几个年长为自己攒嫁妆的师姐,如今更是肉痛。
眼下不能没有个人顶着,兰六娘主意大,兰远烟不敢全然相信,但从外面调来一个人顶上去,生地不熟的,还不如暂时命她打理着,且用且看吧。
“六娘若是遇事不决,我在宫中来往不便,可以找谢公子。”
这小丫头倒是会偷懒。不过这眼下的意思,也是想借扬州谢家的好名声以及她这个得脸的主理人,挽回一下点绛唇的名声。
夺了实权,榨了油水,收拾了这些人,接下来就要审审人命官司了,弘暾和兰十一娘的死,点绛唇与富察绯雨的勾结,兰远烟都要他们一五一十地吐干净。
兰远烟将自己的疑惑都说了出来,也没有逼问得太紧,她满意地看着下面那些人惨白的脸,容她们一两日慢慢思考,只是不能太久,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自然了,为了防止她们逃跑,身契籍契都收上来了,包括昔年自己那两张。如今,兰远烟才是真正的自由之身。
耍了一通威风之后,兰远烟觉得心情大好,原来小人得志这么爽,难怪以前师姐们这么喜欢狐假虎威。悦心那边也为她打点了官府那边观察点绛唇的动静,如果细细审理之后果然与弘暾的死有关,一定依法处置。
还有兰十一娘……如果兰夫人她们当真草菅人命,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血债血偿。
还有富察绯雨,到底与点绛唇、霓裳府之间密谋着什么,这一次她成了点绛唇的管事,一定要好好彻查。
遣散了众人,兰远烟自己到处溜达,点绛唇为了投世家小姐的欢心,布置得十分奢华新巧,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要让顾客体验到购买点绛唇的妆品是有身份的象征,反而不太在乎产品本身的体验了。其实用来用去,不就是那些东西吗?
谢卿宁陪着兰远烟去了库房,检查了那些库存的香粉、胭脂、眉黛、口脂之类的玩意,没发现什么异常。谢卿宁也帮忙留意着,不过确实没什么古怪。只是看到角落里散落着几盒开封的澡豆,有些滚落出来。
兰远烟也注意到,不禁又想到那夜的谢卿宁向她表白心迹的事情。
澡豆如红豆,澡豆亦相思……
想着,面红耳赤的兰远烟移步走远,而谢卿宁则弯腰,将那些澡豆拾起来装回盒子,就好像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勿让人知。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离开了库房,却未曾检查仓库最里面的那个小箱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箱桂花头油,是前几日户部尚书府的二姑娘订的货。
谢卿宁与兰远烟离开后,一个消瘦的身影溜了进来,费力地将那个箱子抱起,拿了出去。
兰远烟大致走动了一下,交代了一些清点工作给兰六娘,又听悦心身边的小太监来报说有事请她回去商议,便很快动身了。
“六师妹好谋算,抱上兰远烟的大腿,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兰二娘说话不好听,夹枪带棍的,但兰六娘懒得与失败者计较。
“二师姐说的是,小六自当勤勉修炼,争取早日得道,到时候姐姐也可再度升天。”说罢,不欲与她纠缠,转身提取。
兰二娘银牙一咬,转身就要去师父房里,虽然早知今日,不过来的未免太快了些,如今下一步棋要怎么走,还得师父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