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朕只是想要补偿你，想要对你好一点，难道就连这样也不行吗？”
“父皇。”
宇文流渊闻言，终于转过身来，用正眼看了一次皇帝。他张着薄唇，口中的语气却淡薄到了极致：
“过去的事情，是永远都不可能被遗忘的。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都会牢牢记在我的脑子里，一刻也无法忘怀。”
你想忘的东西，偏偏是我最想去铭记的东西。
所以……你我之间的恩怨，注定是永远都无法化解了。
宇文流渊说完之后，也不管皇帝脸上的表情又多么难看，便毫无留恋的强硬拉过兰芷清：
“我们走吧，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香已经上过了。
今年的祭拜已经完成。
这个有皇帝待着的地方，宇文流渊真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啊？这就走了吗？”
兰芷清的表情恍然，她回眸看了一眼皇帝形单影只的模样，突然觉得就这样把皇帝丢下，未免有些不太好。
“王爷，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兰芷清还想劝说，但宇文流渊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闭嘴，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那你就自个儿留在这里吧，本王恕不奉陪！”
宇文流渊已经非常暴怒。
兰芷清知道即使自己再说下去，宇文流渊也不会轻易的改变想法，她只能眼含歉意的对着皇帝鞠躬一礼，这才小跑着跟上了宇文流渊的步伐。
“对不住啊陛下，下次见面，臣女一定会好好跟您请安的。”
宇文流渊的脚步飞快，高大的身影所迈出的每一个步伐，她都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要迈出门外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皇帝却倏然开口了：
“渊儿，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朕从来都没有这么用心的去对过一个人，可是如果总是得不到好的结果，即使是朕，也无法原谅。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和朕僵持下去吗？”
皇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最起码在兰芷清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如此严肃的模样。
心中“咯噔”一震，兰芷清和宇文流渊同时刹住了步伐。
她一头撞在对方宽阔的后背上，那肌理分明而又硬邦邦的背脊，差点就把她精致的鼻梁给撞塌了。
兰芷清都来不及摸着鼻子呼痛，那厢宇文流渊略带颤抖的声音便已经在大殿中响起：
“父皇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我要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已经无法偿还我了。所以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半点情分可言了。如果父皇你终于下定决心了，那便动手吧。”
你终归还是决定要杀我了。
你对我的那些好，全都是有目的和时限的。
一旦过了时限，这些美好都会变为过眼云烟，被彻底消散在这繁华而又纷乱的世道中。
所谓最受宠的九皇子，不管他曾经有多么风光荣宠。
然而到头来，即使他真的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也不会掀起任何的水花，依旧会被人很迅速的遗忘。
“父皇，你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这个简单的道理，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看明白了。”
因为心中没有怀有任何的期待，所以在真正到达这个时刻的时候，他才并不会有任何失望的感觉。
皇帝道：
“渊儿，你非得这么逼朕吗？”
宇文流渊站定冷笑：
“是您逼我才对吧？”
你送过来的所有东西，看似是一种关怀，可那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心里的愧疚感。
你的爱，本王承受不起，也从来都没有承受过！
“陛下……宇文流渊……”
感受到这对父子之间打哑谜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夹在二者中间的兰芷清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仅十分尴尬，而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不关你的事。”
宇文流渊将她往前推了一把，看着屋内沉默的皇帝，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楚垂着眉眼的皇帝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但宇文流渊一点也不畏惧，而是将心中一直坚定的想法，很轻易的就用最平稳、最冷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反正……您不也一直都怀疑我不是您的骨血么？无论我到底是不是，只要您有一刻怀疑，便不会放过我的，不是么？”
宇文流渊轻飘飘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足以让兰芷清颠覆三观的话语，便彻底迈出门去。
兰芷清嘴唇微张，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愕然，差点连下巴都坠地了。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迈着仓皇的步伐，跟着宇文流渊一路穿过北辰宫的桃园，又一路到了未央宫偏僻的一处院墙下。
到了这处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地方，宇文流渊方才抬眸看着漫天飘洒的白色雪花，仰天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眶微红，但是却没有眼泪落下来，像是被他给硬生生的卡了回去。
无论他有多么的伤心，这份难受的情绪，也不能在兰芷清的面前有丝毫的表现。
“宇文流渊……”
兰芷清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可能之前她还不太能明白皇帝和宇文流渊之间的矛盾到底是存在于何处，但是经过宇文流渊方才在离开前，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话，她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一切。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宇文流渊，也对方才皇帝那很明显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很茫然。
怎么办。
宇文流渊这回，应该算是彻底把皇帝给惹怒了吧？
今天皇帝难得的在梁妃娘娘的忌日，特地打扫了北辰宫，还一大清早就在北辰宫里等待着宇文流渊的到来，分明就是想来跟宇文流渊和解的。
但是皇帝可能没想到，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宇文流渊更是都已经成家。
可他心里对皇帝的那份芥蒂和怨恨，不仅没有随之消失，反而却随着岁月的沉淀，而越来越浓厚。
皇帝可能是终于寒心了，或者是终于感觉到了疲惫，不愿意再这样付出下去了。
所以……这就是皇帝给宇文流渊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宇文流渊没有抓住，也打从心底的不想和解，这才造成了方才那硝烟味儿极浓的对话。
兰芷清看了眼宇文流渊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他面前勉强一笑，提议道：
“你渴吗？我去给你弄点水来？”
北辰宫里的炭火那么热，在里面待上一会儿，兰芷清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渴到快要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