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悲秋,人之常情;快活逍遥,人之乐趣;争权逐利,人之欲望;世间无罪,人之希冀;然忠守情义,人方为人。这是孟柏声初一的时候思考着在日记本上写下的一段话,像是条令一般,告诉着她,今后要成为怎样的人。
中学那时,苏昭尹曾经问过孟柏声为什么小学三年级看过的《三国演义》和四年级看的《水浒》上半部分,到了现在还爱不释手,尽管封面已经烂得不成模样。孟柏声说,我喜欢里面的情义,好像可以和那个时候的人们一样,远离现实的浮躁,有血有肉地活着。
那时候苏昭尹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直到现在,她看见那个可以听见回音的山谷,群山耸立,好像是天然的屏障,围绕着下方起风的古战场,接着,她看向伊卡穿上芍梦准备好的袍子与甲胄的场景,再看向刘以清,她使劲儿憋红了脸依旧想要拉开弓弦。花空舍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整装待发,人们满脸坚毅,写着要把家园夺回的必胜决心。
要是没有张司南等人和孟柏声一起参加任何时候的行动,那么孟柏声一人绝对不会成功。
同理,当时在门胥大桥上,要是没有他们,她苏昭尹恐怕已经死在赫连帮的人手里了。
再追溯到更早之前,或者在她没有亲眼所见的地方,她敢打赌,任何时候,任何孟柏声遭遇危机的那段时间,一定有人会帮助她,跟她一起陷入危险,然后成功逃脱。
这大概就是孟柏声所说的情与义么?
在苏昭尹看来,所谓的情与义,其实是跟孟柏声自身分不开关系的。孟柏声从来都会出手救援,不管对方是谁,或丑或美,或卑或尊,或贫或富,她都一视同仁。
她说,不管我是不是战警,我都会在这个社会上帮助更多的人。
她说,没有人从小时候打心眼里就是黑的,其实这人呐,几乎都是被当下的环境与情势所逼,养成不同的性格,然后在很多时刻作出选择。后来呢,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里会遇到更多的选择题,A,B,C,D……越到后面你会发现选项多得简直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在这些选择累积起来后,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选择,后来一些人就成了人们眼中的好人,一些人则成了人们眼中的坏人。
有一次苏昭尹在她执行任务回来后叹气道:“要是世界上没有坏人就好了。”
孟柏声说,好与坏其实就没有界定,警察抓的都是因为选择不同而对社会造成威胁,对其他人造成困扰甚至危险的家伙,但在一个因为要给母亲赚医药费选择加入恐怖行动被捕,后来跪在警察面前痛哭的十九岁男孩面前,我那一刻纠结得心绞痛——我真的讨厌选择。
选择,永远是孟柏声最优柔寡断的时候。
然而这次,面对阮鸣坤的约战,她却如此果断干脆。
众人都在半归山崖边。
苏昭尹一直凝视着孟柏声。她还穿着那身黑色袍子,坐在悬崖边上,脚下是深壑的山谷,时而鹰鸟低鸣。金发高高竖起,白皙的面容带着几分灰垢,她不断地眺望这个地方,轮廓被阳光照耀而投射出的阴影也不断变换着。
“木白,”徐芷兰走到她身边,将一条紫色布巾和一把长刀递到她面前,“它们可以保佑你。”
孟柏声站起身来缓缓接过,指腹划过紫色头巾表面上绣着漂亮的细小兰花,双手接过长刀,长刀刀柄上刻着一个“徐”字,她对徐芷兰笑道:“谢谢徐夫人。”
“不必言谢,祖上教过,受人之恩,抱之以惠,只是接下来,怕是要面临一场大战,势必连累木白和其他客人。”徐芷兰带着歉意道。
“徐夫人哪里话,我们才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这一战接一战的,现在啊弄得我们生生比那些电影里有特异功能的人都强上百倍……”伊卡自吹自擂地来到徐芷兰旁边,想要秀一秀胳膊上的肌肉,“我这一弯胳膊,包准夹死两只苍蝇!”
张司南双手交叠在前胸,无奈地摇摇头,玩弄着长弓的刘以清忍不住上前吐槽道:“就怕你上了战场挨打的时候叫得比土拨鼠还大声。”
伊卡咂咂嘴,旁边的芍梦正捂嘴偷笑着。
“司南。”孟柏声忽然叫了一声。
张司南望向她,接收到她目光中的信息,开口道:“我已经部署好了,有武装的舍民们大部分都在山下。”
“好,”孟柏声握紧发带,道,“伊卡先带着近身战的村民下去,徐夫人,你和草草,小梦先留在这里,小梦!”
“我在。”芍梦精神焕发。
“待会儿你在崖边看形势,看清旗帜下令。”孟柏声嘱咐道。
伊卡扛起两个粗糙制作的红色旗帜和黄色旗帜带领着提刀村民走下山崖,芍梦看见那两根旗帜,对孟柏声点点头。弓箭手藏匿在山崖上,周遭的山顶上,蓄势待发。
苏昭尹走到孟柏声身边:“我该做些什么?”
“替我把它戴上吧。”孟柏声柔和一笑,将紫色发带放到苏昭尹跟前。
苏昭尹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起发带,替她缠上额头,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太阳穴,带着一阵清幽的香气,杏眼微微弯起:“紫色是一种力量,和我们的木白很登对。”她系的力度刚刚好,将紫色发带绑上后,忽然发现,配上孟柏声的一头金发很是英气。
“很漂亮,”苏昭尹轻轻道,“也很帅气。”
“就这些?”孟柏声笑道。
“待会儿我想和你一起去战场,”苏昭尹慢慢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事的。”
孟柏声舒心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安然无恙。”
“我也可以保护……”苏昭尹却闷闷地发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所以我会给你一把刀,让你在这里保护徐夫人她们。”孟柏声松开她,扶着她的双肩,笑道。
苏昭尹沉默着,看着她亮亮的眼睛许久。
“木白你就放心,我会保护好汀……我会保护好昭尹的。”白尧走来,对孟柏声道。
“那就拜托你了。”孟柏声放心道。
在旁边看着一切的张司南和刘以清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张司南拉起刘以清走到一边,一副郑重的样子开口道:“以清……”
“你要是想劝服我留下来,我告诉你,张司南,这辈子,都不可能!”刘以清打断他,坚决道。
“先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让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丢了。”
张司南笑着去摸她的头,却被她傲娇地一掌拍开,扬起头颅:“我可是老大,作为小弟你应该跟着我才是!”
张司南揽过她的肩膀,道:“老实说,跟着你这个连地图都看不明白的人我都怕迷路。”
“张——司——南!”刘以清咬咬牙,想要去拍他的后脑勺,却被这人一下子躲开了,看着他往山下跑,刘以清连忙去追,大叫道,“你的语气到底是跟谁学的?!看我把你牙齿挨个拔下来!”
孟柏声着实打了个喷嚏,苏昭尹替她把腰带紧了紧,道:“对了,你的伤势……”
“放心,现在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孟柏声嘚瑟道。
“傅彬有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到?”苏昭尹顺带理了理她的领口。
孟柏声道:“走程序调来警力恐怕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拖垮阮鸣坤他们。”
伐木区——
自动贩卖机发出“叮”的一声响,里面一瓶纯净水掉落出来,罗七樱抬起翻盖,连同脚边的两瓶冰水一起拿走。
江岸边,傅彬和沈彭正在比赛碎瓦打水漂。傅彬拿起一块完整的瓦片,皱皱眉,弯下腰敲碎后,拿走其中一块,手腕用力甩出,见到瓦片在江面漂出三截就沉底了,开口道:“这次不行啊。”
“傅队已经很厉害了,比我打出的成绩好了太多。”沈彭夸赞道。
“废话,那可是傅队!”罗七樱拿着冰水走了过来,接下沈彭的话后,笑眯眯地给傅彬递上一瓶,接着把冰水扔到沈彭身上。
沈彭笑着接过:“是是是,我们傅队相当厉害,我哪是对手?”
傅彬给罗七樱道谢后拧开瓶盖,喝水间看看打闹的两人,露出莫名的微笑。
“我说你们两真的不考虑在一起?”傅彬擦擦嘴,对两人笑道。
罗七樱像是踩了雷区一般向后敏感一跳,沈彭却只是挠挠头打哈哈地笑着。
“傅队,沈彭是有女神的,我也有喜欢的人,硬要凑一起,肯定没结果的。”罗七樱摆摆手道。
沈彭连连附和:“对对对,我女神就是七七。”接着就遭到了罗七樱的冷眼。
傅彬笑了笑,拿起一块瓦片。
“傅队,说真的,我是打心眼佩服你,感觉什么都会,我说的可不是打水漂,感觉你就是女超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沈彭发自肺腑道。
“愧不敢当,但当你给自己树立一个对手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会了。”傅彬飞起手腕,瓦片在江面打出一点点的水花来,一段接一段。
“但奇怪的是,当这个对手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以后,我就再也不把她当做可以相互竞争的人了。”傅彬话音刚落,瓦片落入江面。
罗七樱不解:“我不太懂。”
“成为竞争者是因为胜负欲,那个电话在告诉我,我跟她其实从来就是朋友,如果在朋友和竞争者上来选,现在的我,会选择前者。”傅彬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胸章,闪闪发光。
这时候,一段手机闹铃响了起来,沈彭尴尬地将它关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傅彬问道。
“三点。”沈彭道。
此时,傅彬的电话响起,来自沈遇春。
这时候,在车辆里昏迷的许快快渐渐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