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梅雨季节已经过去,南泠处于一片炎热之中。张司南记得,在八月初那阵子跟刘以清去到刘氏总部的大厦,偶尔会在职员休息当头听见关于“喝梅子酒,吃大闸蟹”之类的兴奋谈论。那一次,是受到刘氏总裁刘祯的邀请,嘴上说是要感谢他为刘以清做了好些年的音乐助教,实际上,在刘以清被支开,自己走进总裁办公室之前,他就知道,其实刘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早在三个月前就从刘祁那里偷偷地拷贝走一份毒品买卖的交易文件。
刘祯那时候告诉过他,帮派的事是跟刘氏没有关联的,就算有关系,刘氏自行处理,希望张警官回到华渝,向上司说明情况,那些所谓的证据希望他能留下。张司南的回答是,他一定会回华渝,只是手里的证据不可能就这样放掉。
商人总是有很多套招数,用金钱,用利益收买,但这些对于张司南来说简直烂透了。
刘祯倒也不慌不忙,他在点燃雪茄后那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张司南,他说:“我想这个筹码你一定不会拒绝——清清。”
“把U盘交给我,你跟清清可以随时离开刘氏,去任何地方。”刘祯略微得意。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司南突如其来的话是在刘祯意料之外的,他看向眼前的商人,冷冰冰道,“拿你的女儿交换你兄弟所做肮脏交易的罪行证据?你果然只是个龌龊的商人。”
“你喜欢清清,我看得出来,”刘祯没有对“商人”这个称谓进行任何解释,他只是微笑道,“只要你交出那份文件,金钱跟爱情你都会拥有,我如果是你,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张司南微垂下眼睑,接着抬眼道:“但我不会为了这些丢掉原有的责任。”
“据我所知,你很早就拿到了这份文件,但迟迟没有返回华渝,又是为什么呢?”刘祯故意问道,他见张司南依旧冷漠,便道,“要是我没猜错,你的上司,就是那位两年前已经牺牲的战警,好像是姓孟。你没有了接头的人,这份文件相当于卡住了,无法传到华渝警方那里。”
张司南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警方已经把你忘了?你坚持的责任因为那位警官的死变得微不足道。甚至于某一天,你会被你们华渝战警警会所遗忘。”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不需要刘总提醒。”张司南斩钉截铁。
刘祯不以为然:“再等上一段时间,你也不会等到接头的人,那时候,我等着你热情全无,然后就会把文件交给我。”
张司南自动忽视他的讲话,跟他告别后径直走出办公室。
张司南早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因为孟柏声的“殉职”,他无法去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将U盘自己保管着,等待着华渝警方派人跟她联络。三个月来,她没有放弃过。但刘祯说的话的确在理,要是再等三个月,或者三年,那时候,他张司南恐怕真的没有那份坚持的动力了。直到那晚,他收到刘祯的讯息,说是有重要的事商量,他谨慎地再询问一些问题后才往刘氏大厦赶去。
到达大门紧闭的办公室,他敲门而入的一瞬间就被人击中后脑勺,苏醒过来时他是躺在沙发上的,只是双手被牢牢绑住,他看见茶几上正是刘祯的手机。起身后,林娄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她眼角余光中看见刘祁正在给办公椅上的刘祯松绑。
她全然明白过来。
林娄把匕首贴上他的脸,渐渐移到脖子,让他乖乖听话,接着,去他身上翻找U盘,然而张司南用头狠狠撞击他的头颅,在林娄吃痛的瞬间,趁机翻滚到地上,打碎了烟灰缸。然而林娄很快地擒住他,往他的大腿上割上一刀,顿时,鲜血横流,没有反抗力气的张司南只能眼睁睁地看见林娄把U盘从他身上拿去。
林娄将U盘交给刘祁,说这里交给他处置。刘祁看了一眼一脸铁青的刘祯,最终快速离开
林娄玩弄着匕首蹲到张司南面前,张司南挣扎着坐起,靠在墙边,林娄立刻把刀尖抵住他的眉心,表情狰狞:“你现在只让我看见了两个字,愚蠢。”
张司南只是冷然地盯着他。
“这张脸去做警察真的可惜了,要是介绍给其他财团的上层女人物,一定会很多光顾……”林娄露出阴诡的笑意,他伸手捏住张司南的下巴,却被张司南啐了一口唾沫。
林娄抹了一把脸,一把擒住他的脖子将她往地上砸去,张司南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妈的!”正当林娄一刀砍向张司南时,张司南另一只腿狠狠踢中他的腹部
林娄朝后退了好几步。
张司南手上的扎带掉落,手里捏着带血的烟灰缸碎片,站起来时,大腿传来撕裂的疼痛,他一下子半跪在地,他看见地上都是从他腿上流下的鲜血。
“你们设计绑了我,然后哄骗张司南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个U盘吧?U盘已经到手,你难道还想当着我的面杀人不成?!”刘祯站在林娄身后,冷声道。
林娄立马转身,他对刘祯恭敬笑道:“不敢不敢,刘总是何等人物,我怎么敢得罪呢?”
“你犯下的罪足够你死一百回了,堂堂林氏片区负责人居然做出这种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刘祯怒气冲冲。
林娄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我这就离开,不过依照现在的南泠战警能力,恐怕还没机会逮捕我吧?”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刘总在吗?”是刘祯的女秘书。
张司南紧紧盯住大门,刘祯还未开口,林娄迅速开门,将女秘书一把抓进来,女秘书一个不稳,被高跟鞋崴了一脚。大门重重关上。
还未来得及尖叫,她的脖子已经被匕首割开,鲜血四溅。她睁大双目,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阵抽搐。
“我以前想过要去做外科医生,但我的父亲将我关在房子里,他说林家的永远只能是商人。我知道小梨在我家楼下等我,我想跑出去,但我父亲却拿着鞭子抽打我,我不知道小黎什么时候被管家赶走的,第二天我看见了新闻,她出了车祸,肢体都不完整了……”林娄一刀一刀地去对女秘书的身体进行切割,表情恐怖又悲伤,“从那时候起,被困在笼子的鸟儿就变成了野兽,野兽哈哈哈……”
张司南感到触目惊心,汗水从他的额角滴下。
刘祯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连忙去到茶几边拿起手机。
“很漂亮,不过没有小黎的好看……”林娄拿起切下来的女秘书的手指头,血肉模糊,上面的红色指甲油反射着办公室的灯光。
恐惧席卷上张司南的心头,商人披着光鲜亮丽的衣着,实际上却是一个热衷变态杀人的家伙。
他挪动着步子来到刘祯身边,压低声音:“我掩护你,赶紧走。”
“我在报警……”刘祯颤抖着声音。
“我就是警,但我现在没法跟他正面搏斗!”
“你不能出事,清清她还在等你。”刘祯道。
“但以清说过,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尊重的人,”张司南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能让您有事。”
刘祯一阵愣神。
张司南拖着满是鲜血的大腿朝林娄走去。
刘祯的电话里不断传来忙音,他望向张司南的背影,把手机握紧,开始快速发送着讯息。
“林娄,我现在要逮捕你。”张司南开口道。
“对我说过这句话的战警全部都死了,你不如说说看,你想要哪种死法?”林娄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转身看向张司南。
面前的是个恶魔。张司南很是清楚。
刹那间,刘祯跑过张司南,冲到林娄面前抓住他紧握匕首的手腕,对张司南大叫道:“张司南你给我走!”
张司南愣住了:“刘总!”
刘祯拼劲力气,昂贵的西装有些褶皱,贵气的腕表上沾染着几滴血液。
“老不死的!”林娄费劲地将匕首扔起,另一只手接住,直直地捅进刘祯的胸口。
刘祯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鲜血从他的胸口蔓延到整个白色商务衬衫,他的嘴角也流淌出血液来。
“林娄!”张司南怒火中烧,他捏着烟灰缸碎片猛然扑去,速度之快,林娄连忙闪避,碎片也结结实实地割伤他的脸。
林娄气急败坏地踹中张司南的身子,张司南无法回避,整个人倒在地上。林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刘祯跟张司南,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拿出电话,拨通:“可以了。”
“我在刘氏大厦里派人安了许多炸弹跟汽油,故意漏掉这间办公室,就是想多给刘总几秒钟的时间多看看这个地方,这通电话过后,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我记得刘氏千金很漂亮,很快,我会替你们两去拜访她的。”林娄说完,走出大门,关上。
“可恶……”张司南坐起,连忙去搀扶刘祯。
刘祯摆摆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清……清清交给你照……照顾……”
“刘总你先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五分钟时间够了。”
“电话……让公司的人,赶紧离开……”
“我这就去做。”张司南连忙去打办公室的电话,却发现通讯被人切断。
“你说得对,我是一个商人,但……我……我也是个父亲。清清说,她尊重我……她尊重我,司南,你告诉清清,爸爸爱她……”带着笑意,刘祯闭上双眼。
张司南低下头,手中的电话狠狠砸到办公桌上,心情无比沉重。办公室老旧的挂钟显示过去了一分钟,他这时看见,刘祯桌上唯一一个相框,上面是小时候的刘以清,梳着羊角辫,笑起来可爱极了。他伸出带血的手触碰到相片,神色悲痛,他握紧拳头,烟灰缸碎片扎进他的手心里,刺痛他的神经。
大门发出激烈的撞击声,张司南取下碎片蹲下,在办公桌缝隙里打量着,大门被撞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走了进来,那个人看位置是去到刘祯身边,在他蹲下的瞬间,张司南看见他是戴着连衣帽的,还戴着黑色口罩。
那个人将手指放在刘祯脖颈动脉处,确认死亡。
这时,悄悄绕到他背后的张司南不动声色地将碎片伸到他的脖子上,这时候,他看见那人身边放着满是鲜血的头颅,从脸上的划痕来看可以辨认,正是林娄。
“你杀了林娄?”张司南警惕道,“你是谁?”
那人慢慢站起。
“老实点!”
那个人慢慢转过身,脸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张司南打量他的身型,在这瞬间确定,面前是个女人。女人望着眼前狼狈的张司南,声音朦胧:“林娄本就该死——眼下你得离开这栋大楼。”她上前去搀扶张司南。
“信我。”简单两字,使得张司南无法反驳。
“等我一下。”
张司南蹲下身子替身体开始冰冷的刘祯缓缓拔下胸口的匕首。
“你破坏了现场,”女人道,“不怕惹祸上身吗?”
“一个受尊敬的父亲应该体面地离开。”张司南接着回身拿走了刘祯办公桌上的相片,在神秘女人的搀扶下毅然离开。
挂钟显示过去了三分钟。
在最后的两分钟后,大楼爆炸,整个刘氏燃起了熊熊大火。张司南找到了刘以清,然而刘以清昏迷了过去。
抱着她从大火里逃出,张司南最终体力不支,几乎跪在地上。
神秘女人站在他身边,将即将脱落的口罩重新戴好。
“你……你是什么人?”张司南怀里抱着刘以清,满是尘土的脸望向她。
“一个死人。”神秘女人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站住!”张司南将碎片掷去,女人飞速闪避,碎片掉落,女人的连衣帽也顺着脑袋滑落,一头金色长发直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