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将书桌上的翻开了几页，石周妩小心翼翼地将书合上，又细心地整了整这三摞放得整整齐齐的《任天派武学入门》。
这三十本由他熬夜三天亲手书写绘制的武学书籍，不仅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任天派武学的基础理论，还配合加入了一些入门级的身法武功，即使是没有武学基础的人也可以拿来练习，防身健体。
然而从上午开始摆摊到现在已经下午过半，这三十本书籍完全无人问津……
也有寥寥几个拿起书来看的客人，但石周妩还没来得及介绍几句他们任天派，对方看到书中严肃正经的内容，就皱着眉头放下书，然后快步走开了。
广场上那么多人挤进来参观，唯独他这一块儿是个“净土”。
“小兄弟，别唉声叹气了~”
这时，隔壁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石周妩转头看去，说话人正是隔壁阴阳双修合欢教的摊主——这男子一头灰褐色的卷发，身着深紫色的长袍应该是他们门派的制服，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很消瘦，深陷的眼窝让他看上去更加颓废。
他此刻将双脚搁在摊位的桌子上，双手枕着脑袋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微笑。石周妩觉得这人的气质还蛮搭他们门派的名字的——就是猥琐。
男子侧过头向石周妩打招呼，既不起身也不抱拳行礼：“在下阴阳双修合欢教，郝浪，小兄弟怎么称呼。”
“任天派，石周妩。”石周妩抱拳道。
“任天派？没听说过啊，”郝浪疑惑道，“有这么一个魔教吗？”
“我们不是魔教……”
“啊哈哈，失敬失敬，我们魔教不受待见所以被安排在了这种角落里，我没想到名门正派也会遭此待遇~”
“……”石周妩感觉更难受了。
“也是缘分一场，不嫌弃的话小兄弟请收下。”郝浪说着突然起身，从他的摊位上拿起一本册子向石周妩递过来，石周妩这才发现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也是来文化节发放自己门派的武学书籍。
“多谢！不嫌弃的话，鄙派的书籍也请收下。”石周妩赶忙恭敬地奉上他的《任天派武学入门》。
这番沟通下来，石周妩对郝浪以及他的门派大为改观，自己因为对方是奇奇怪怪的魔教就对人家有看法，实在是太狭隘了，人家这不是很友好嘛！
石周妩本就喜欢研究各种武学书籍，因此学了一身庞杂的武功，不过最精通和擅长的还是任天派的功夫。于是一拿到阴阳双修合欢教的秘籍，他就立马翻看起来，然而翻阅了大概三页之后……
“啪！”石周妩猛地把书合上，已经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都红到脖子根了——这也难怪，这本叫《男女双修妙法》的书里面记录的全是不可描述的男女之事，而且图文并茂，这叫石周妩这样未经人事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了！
“呵呵~看不出来小兄弟还挺纯情啊~还是个雏儿吧？”郝浪笑眯眯的看着石周妩，石周妩眼角抽搐，他现在只觉得眼前这厮猥琐至极，刚刚对他的好感一扫而空。
“浪兄，这样的书就这么发……真的不要紧吗……”
“啧啧啧，偏见偏见~”郝浪笑着摇摇食指，“我派自古以来就钻研双修之法，为的是习武强身，只是世人太过俗气不理解罢了。不信你看，真正有眼光的人能发现我派的魅力~”
郝浪说着伸手一指，只见他的摊位前还真围着几个人，比石周妩的摊位强多了。只是石周妩仔细一看，那些人都是些中年男子，一个个手捧秘籍一脸猥琐的笑容。
“……”石周妩无语，这单纯只是一些好色之徒吧……
“小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这年头就是这样，凡事都要有个噱头，武林门派也不能只讲武术，不信去看看其他门派？”郝浪抬手做出请的姿势，石周妩想着反正摊位也没人，便跟着郝浪逛了开去。
“你看那边的‘黄氏狮吼功’。”郝浪伸手一指，只见那个摊位前几个精壮汉子赤膊站在摊位前，一身腱子肉绷得贼紧，其中一人气沉丹田“哇啊——！”地一声大喝，却是响如狮吼，石周妩暗暗点头，这位兄台看来内力颇为深厚。只见他接着马上从背后提出一壶茶，再次用他狮吼般洪亮的声音吼道：“我们黄氏狮吼派特产！庐山云雾茶！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的好茶！”
汉子说完，他的同门快步凑到他身旁仰头张大嘴，然后那汉子就将壶中冒着热气的茶粗暴地倒进他的同门嘴里，那同门被灌完茶，也是绷着一身腱子肉，对着围观的群众猛地举起大拇指，也用狮吼般洪亮的嗓门吼道：“哇啊！好茶！”
然后就有很多人凑上去要买茶叶。
“……”石周妩无言以对。
“铸剑山庄宝剑，名匠匠心之作！只要600文一柄！”
“华山派制式侠士服！穿上它，你也可以成为帅气的武林侠士！”
……
一路看下来，除了原本就大名如雷贯耳的名门大派，但凡有人气的门派都在卖力地叫卖着，石周妩好生无奈——原来这个武林文化节，好像就没什么跟武学有关的东西，反倒仿佛置身在一个集市或者庙会里。
“小兄弟，你也不要对这现象有偏见，”郝浪拍拍石周妩的肩膀，“武林门派有价值的也不仅仅是他们的武学而已，他们门派的服饰、特产、文化也都是很有价值的，现如今大家思想变得变通了，有人懂得去宣传这些，有人懂得去欣赏这些，在我看来也是好现象~”
“哈哈，浪兄说的也是……”石周妩苦笑，郝浪话中的道理他确实也能理解——本就是来宣传门派的，那展现门派的各方各面的优势都是理所当然的。
“是个好时代啊……”郝浪突然感慨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沧桑。
“浪兄怎么突然心生感慨？”
“哈哈哈，小兄弟你不是魔教，有所不知啊，”郝浪苦笑，“十几年前武林正派联手围剿众魔教时，我们阴阳双修合欢教就因为习武方式的特殊，也被归入魔教遭到攻击……”
“浪兄……”石周妩竟发现他猥琐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但如今不一样了！哈哈哈！”郝浪突然又爽朗地笑了起来，“如今只要魔教不作恶，武林中人也不会对我们刀剑相向！今年武林盟主还邀请我们来参加这盛会，我们教主喜极而泣，要不是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过于年迈身体不便，不然肯定亲自前来……”
“不惑之年？年迈？”石周妩以为自己听错了，“教主他……早衰？”
“哈哈哈，小兄弟，男女之事很伤身的呀~”
“……”石周妩突然醒悟，这果然还是个魔教……
不过，正如郝浪说得一样，如今确实是个不太一样的时代，所有的武林门派至少明面上都能和睦相处了，也没有什么想要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的邪恶门派。大家都开始接受已经放弃作恶的魔教“余孽”。石周妩还记得师父说起过，来找他切磋的那个宇文莽苍也是魔教世家出身，如今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人们最多与他保持距离，但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回走，差不多快回到自己门派的摊位了，郝浪总结性地感慨道：“总而言之，这是个世人慢慢被理解的好时代啊！”
郝浪说着说着情绪高亢起来，握拳道：“理解万岁！”
石周妩闻言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理解万岁！”
随后两人却都是身形一僵，在他们面前不远处，阴阳双修合欢教的摊位不知何时已经被贴满了封条……
“咔哒！”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两名官差给还保持着握拳姿势的郝浪套上了枷锁，冷冷道：“有人举报你贩卖淫秽书籍，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
然后石周妩就看着郝浪被官差拖走了……
“浪兄，要得到世人理解任重而道远，你要坚持下去啊！”
暗暗地给郝浪打了气，石周妩再次回到了任天派无人问津的摊位里，就在石周妩昏昏欲睡时，一个声音传入耳朵：“小伙子，你这书白送的？”
石周妩猛地打起精神，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带着孙子的大娘，正拿起一本册子掂量着。
石周妩赶忙回道：“没错大娘，我们就是想宣传一下门派，这本武学书籍不收钱！”
“那敢情好。”大娘也没多客气，立马伸手抱起一整摞书就打算走。
石周妩大惊：“等…等等！大娘，你拿这么多干嘛？”
“正好茅厕没纸了，拿去用！”大娘不耐烦到。
石周妩闻言慌忙拉住大娘：“那个……大娘，这……”
“哎呀！你干嘛啊！吃我豆腐？”
“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来人呐！仗着有武功打人啦！”
“啊！？我没有啊……”
就在石周妩被这大娘搞得惊慌失措时，一个温婉好听的声音想起：“大娘，您稍安勿躁。”
这声音不似纳兰清那般娇媚，亦不像姬飞雪那般刚正，婉转清脆，如涓涓流水般沁人心脾。
等石周妩回过头看清声音的主人，立刻呼吸为之一滞——说话的是位一袭白色襦裙的年轻姑娘，而让石周妩动容的，是她令人惊艳的容颜。
在此之前，石周妩见过最美的女子可能是醉仙阁的花魁纳兰清，然而与纳兰清的倾国倾城不同，眼前这白衣女子的美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如春风般温和，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中满是灵动，白皙无瑕的皮肤没有多少脂粉气，透出淡淡的红粉，脸上的笑容端庄典雅又充满活力。
而在她身后，一个身姿挺拔的蒙面男子持刀跟随，以石周妩的眼力立马看出对方是个练家子，看样子应该是保镖之类的角色——这么看来，这姑娘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白衣姑娘侧头对身后的男子道：“给我水壶。”
蒙面男子立马一步上前，恭敬地递上水壶。白衣姑娘接过水壶，在手指上蘸了一些水，翻开石周妩的武学书往上一抹，随即呈给那大娘道：“大娘您看。”
大娘疑惑地探头，只见书页上的字被蘸了水的手指抹了之后，字迹都已经糊开，白衣姑娘举起手指，手指上也染上了墨：“大娘，这种墨比较廉价，易溶于水，恐怕……”
说到这里，她掩嘴轻笑两声：“恐怕不能拿去用在你想用的地方~”
“啧！”那大娘见状，一脸不满地将怀里那摞书扔回桌子上，然后指着石周妩骂道：“用这么烂的墨水写书，江湖骗子！”说完拉着孙子愤愤地走了。
然而石周妩却完全没意识到大娘离开前还怼了自己，因为他已经看着眼前的白衣姑娘看得痴了。
不夸张地说，石周妩之前在脑海中想象的完美红颜知己，就是眼前这位白衣姑娘这般，美丽又知性，端庄又聪慧，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浓妆艳抹、衣着华丽，而是清新淡雅但也绝世出尘。
“公子？”
“……”
“喂，我家小姐叫你呢！”
被那蒙面男一声厉喝，石周妩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回应：“啊！抱歉抱歉！刚刚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公子多礼了，举手之劳而已。”白衣姑娘笑道，“倒是我把你的书弄脏了，敢问公子这书卖什么价钱，这书我买了。”
石周妩连连摆手：“我这书不卖钱，就是为了宣传门派在这里免费发的。”
“免费？”白衣姑娘露出惊讶之色，“方才我翻阅了一下，内容深入浅出，连我这未曾习武的人也能看懂，可想而知内容之精妙，这样的好书居然免费送人？”
石周妩听完白衣姑娘的话，感动地差点掉眼泪——终于有个明眼人了啊，不妄自己这几天的辛苦。
“姑娘如此看得起在下的书，更当免费赠与你！”石周妩抱拳道。
“好吧，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白衣姑娘说着拿出一把匕首递了上来，“这刀送给你。”
石周妩一惊，正要推辞，白衣姑娘轻笑道：“公子请放心，这不是什么祖传匕首，并不贵重。这匕首是我爹让我防身用的，可我一个弱女子拿把匕首也斗不过歹人，不如送你这样的习武之人。”
看对方态度坚决，石周妩也不再推辞，恭敬地双手接过匕首。虽然白衣姑娘说这刀不贵重，但它做工精致，应该值不少钱，至少买下他这三十本书不在话下。
“多谢姑娘！”
“公子多礼了，”白衣姑娘颔首一笑，“那么先告辞了，有缘再见吧。”
“有缘的话……才可能再见了……”石周妩心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看着白衣姑娘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也就是说……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石周妩再也站不住了，他迈开脚步跑向白衣姑娘离开的方向，拨开密集的人群，最后在广场边缘的一座小桥上，石周妩找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石周妩脸色泛红呼吸急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开口喊道：“姑娘，敢问芳名！”
那白衣身影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叫住自己的是石周妩，于是嫣然一笑：“白静，我叫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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