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肃安料想,萨纳木尔将完整的药方带回去之后,北风野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事实也确实如此。
萨纳木尔尽职尽责,把药方告诉了各部落的司首。因为药材都比较常见,所以各部落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了。纳吉卓也暂时放下了汹涌的复仇之心,打算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毕竟,在之前的瘟疫中,赤雷雅部也属于重灾区。
各部落都有了药方之后,很多牧民便也不再跟着纳吉卓,这让她的复仇计划失去了最重要的基础。
不过,纳吉卓并不着急,她相信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让曜都血债血偿的。
表面的暂时安稳,让岳肃安有了喘息之机。这几日,他做出了一系列针对北风野的举措。
一行人回曜都的第二日,岳肃安便给靳明豪升了官。
靳明豪是草根出身,没有什么人脉背景,也没有什么关系,在随岳肃安前往北风野抗疫之前,只是个正六品的稽勋主事。虽然整个过程中,靳明豪并没有太突出的表现,不过作为唯一个主动请命的官员,岳肃安还是象征性地给他升了个正四品的曜都府丞。这么一来,靳明豪一时之间也成了曜都炙手可热的新贵了。
随后,岳肃安提出来,想让原北风野巡抚范超回曜都。
范超是个有能力的官员,在北风野这种地方当和事佬有些埋没了人才。不过,找谁当继任巡抚倒是成了个难题。
北风野那种地方,出力不讨好,牧民们又太难打交道。想升官发财的正常人,几乎都不太愿意去当这个巡抚大人。倒是有资历太浅的官员表示愿意前去,但是这种容易引起争端的地方,也不敢轻易交给经验不足的官员啊。
就在岳肃安犯愁的时候,镇远将军宁辰举荐了一个人。
何清宴,是宁辰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前几年刚刚入曜都为官。因为做官时间太短,没什么政绩,职位低微的他一直没有上升的渠道。如果不是宁辰举荐这个人,光看资历,岳肃安是绝对不会考虑他的。
不过,宁辰举荐就不一样了。
宁辰将军带领镇远军,就驻守在曜都和北风野交接的边陲地区。这些年来,北风野一直对曜都虎视眈眈,但也一直相安无事,很大程度上就是顾忌宁辰带领的镇远军。
既然选择举荐这个人,至少说明在宁辰看来,此人能力过关,也说明此人和宁辰的关系应该相当融洽。任命这么一个人做北风野的新任巡抚,两人在沟通交流上会比较容易吧。
听完宁辰的举荐,岳肃安当场就觉得,这人太合适了。百官也没有异议,于是当场就把新任巡抚的人选给定下来了。
疫情解决的差不多了,该调整官职的人员也调整到位了。岳肃安只觉得一身轻松,下朝之后,例行去给皇兄请安。
刚回曜都的那两日,贤德皇后一直没有提过之前说的赐婚。岳肃安乐得清闲,也绝口不提。岳肃安还以为,经过这一打岔,说不定皇兄皇嫂把这事忘了呢。
可没等岳肃安高兴几天,事实就开始打脸了。
今天,岳肃安刚刚到肃丰帝的寝宫,就觉得气氛不太寻常。
贤德皇后平日里照顾肃丰帝,都是一身便装打扮,虽也高贵华丽,但实在说不上隆重。今日不同,贤德皇后盛装打扮,似乎在专门等岳肃安前来。
肃丰帝还是老样子,半躺不躺地在床上休息。
“七王爷,去北风野之前,跟你提过婉儿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贤德皇后一见到岳肃安来寝宫,立刻就笑吟吟地问他。
岳肃安深吸一口气,这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啊,“皇嫂,臣弟此去北风野,愈加觉得这太平盛世来之不易。大曜有今日的风平浪静,实属难得。北风野在侧虎视眈眈,让臣弟觉得惶恐不安。大曜不得靖平,臣弟无心儿女私情,还望皇嫂成全。”
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岳肃安自己都不信,别说贤德皇后了。
她淡淡笑道,“王爷是觉得婉儿配不上你么?”贤德皇后声线如常,表情如常,可岳肃安看得出来,她内心一定有不小的怒气。
“自然不是,皇嫂你说笑了……”岳肃安连连摆手,生怕贤德皇后给自己扣这么一顶大帽子。
闻此,贤德皇后竖起一根食指,打断了岳肃安的话,“既然不是,那这件事便这么定了。王爷暂时无心考虑儿女私情的话,婉儿也可以等。具体的日子,等你皇兄定夺吧。不过王爷你放心吧,看你如今状态也不适合立刻成亲,日子至少定在半年后。这半年时间,就留给王爷调整调整心态了。”
说罢,贤德皇后还留给岳肃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了,如果王爷想要什么两情相悦的戏码,也可以提前和婉儿培养培养感情。”
贤德皇后的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她看岳肃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便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年轻人啊,都想追求些什么两情相悦。可实际上呢,别说是生在帝王家了,就算生在普通的人家,这姻缘还是得看天意。自己做主选择的,未必就是合适的,未必就能过一辈子啊。”
“如果王爷真的有这种执念,也可以先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到时候的媒妁之言就变成了最后的两情相悦呢?”
话已至此,岳肃安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空间了。幸好,还有时间。
岳肃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岳王府的时候,祈盏行正在他书房里吃点心。
这几天,祈盏行习惯了每日都在岳肃安书房等他下朝,大管家也极有眼力劲,每次都给祈盏行准备好他喜欢的小点心。
“七王爷,今日下朝有些晚啊……”祈盏行见到岳肃安,便把整块点心全部塞进嘴里了。这么一来,祈盏行的腮帮子立即鼓了起来,撑得他像一只偷吃松子被抓的花栗鼠。
若放在平日,看到祈盏行这个模样,岳肃安肯定会打趣他的。可刚刚经历过被逼婚的岳肃安,此时没什么心情开玩笑。
他郑重其事道,“祈大夫,有件事想请教下你。”
“何事?”祈盏行嘴里的点心还没嚼碎,他有些奇怪,怎么岳肃安突然就一本正经起来。
“皇兄的病,半年时间能大好吗?”
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起讨论过肃丰帝的病情了。祈盏行当初诊治肃丰帝的时候,一直觉得岳肃安可能下了背后黑手。因此,当初祈盏行也没有全力施为。
可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朝夕相处,祈盏行越来越觉得岳肃安不会是那种暗下毒手的人。只是,现在再想全力诊治肃丰帝,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
不过,如果让祈盏行全力以赴,认真调理的话,要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半年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悉心调理是可以,只是,不能过度用脑,没日没夜连轴转地批折子是不可能了。”祈盏行省去了前因后果,直接把结论告诉了岳肃安。
“这样啊……”岳肃安若有所思。
岳肃安在回岳王府的路上,就一直在思索对策。他想来想去,觉得有一个主意最有可能让自己脱身。如果肃丰帝的病情能在半年内恢复的话,自己就可以提出,继续回云天观了。到那时候,贤德皇后也不能逼着自己成了亲再走吧。
祈盏行终于把小点心咽了下去,他觉得岳肃安今日似乎有些古怪,“怎么了,七王爷,圣上的病情有反复么?不应该啊……你为何突然这么担心他?”
“祈大夫……”
岳肃安斟酌着言辞,他想直接告诉祈盏行发生了什么,可一想起来上次在客栈里,一说到逼婚祈盏行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他不敢再直接说了,只好先试探一番。
“祈大夫,对两情相悦如何看?”
咦?这个岳肃安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种羞于启齿的话题来了?祈盏行有些摸不着头脑,“两情相悦太难了吧,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刚刚好的事情?要说真的有两情相悦吧,我是还相信的,只是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祈盏行越说声音越低。
他真的从来没有奢望过,两情相悦这种奢侈的事情能发生在他和岳肃安之间。
“那,祈大夫觉得,两情相悦可以培养出来么?”岳肃安完全没有发觉祈盏行的情绪低落,仍在继续问着。
祈盏行想了想,略略点了点头,“似乎是有可能培养的吧,不过太难了。如果两个人本来就琴瑟和鸣,那必定一见如故。如果一开始就不合适,一方为了迁就另一方做出了改变,就算最后真的可能两情相悦了,那改变的人一定是开心的么?”
听到这个反问,岳肃安再也问不出任何话了。原来,祈盏行只是年纪比自己小,在感情态度的看法上,却要比自己成熟豁达的多啊。
“怎么了王爷,今天怎么总谈这种沉重的话题?”祈盏行下巴上还沾着方才的点心屑,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唇抖动着。
岳肃安低下头去,“我今天又被逼婚了,说给我半年的时间调整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