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随韦副将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宁辰右肩受了重伤,几乎被匕首穿透了……”何清宴垂下眼帘,似是想掩盖满目的心疼和不忍。可何清宴的掩饰是那么单薄无力,他眉眼间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岳肃安叹了口气,他之前一直不愿去细想的事,终于被人毫不留情地讲了出来。
宁辰习惯右手用戟,一把迟意戟使得出神入化。只消看到宁辰持戟出征的雄姿,敌人就已经闻风丧胆了。宁辰此次受伤,虽侥幸保住了性命,可是从伤口上看来,他若再想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运使迟意戟,注定是不可能的了。
“宁辰自小就天赋过人,有勇有谋,来驻守边陲之后更是敢为人先。若是……”何清宴说不下去了,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要如何面对这种局面。
其实,岳肃安也觉得,宁辰这种人……若是他再也提不起之前惯用的兵器,再也不能带领兵将在沙场驰骋,那么,说不定他更愿意当初这刀,直接捅在后心上,一了百了。
这种天之骄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吧。
岳肃安甚至能想象到,若是宁辰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运使迟意戟了,会是一种什么样悲痛欲绝的表情。
“七王爷,末将失职在先,引起骚动害了宁将军在后,请王爷责罚!”
这时候,韦昌桂双手一抱拳,在岳肃安面前单腿跪了下来。真要算起来,这事的罪魁祸首是哈米,韦昌桂充其量是大敌当前的时候识人不清。
可这让岳肃安怎么降罪?
韦昌桂接到命令,就星夜兼程赶了过来,这一路上想必带领众军吃了不少苦。当时那个情形,在刚刚赶到现场的韦昌桂看来,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误以为宁辰有私心。而且,临出发之前,傅丞相确实也讲过,宁辰有可能已经和北风野内部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这种种的一切加起来,扰乱了韦昌桂的思维,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决断。
只是,若是把宁辰受伤这件事,全部归罪于韦昌桂头上,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岳肃安叹了口气,摆摆手,“此事合该算在那个哈米的头上,就算韦副将有失职的地方,也不能把责任全都推给你。起来吧……”
韦昌桂仍有些迟疑,他不敢起身,直到岳肃安上前伸出了手,他才勉强站了起来。
“宁将军现在情况如何?”韦昌桂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他对宁辰的担忧,倒是实实在在的。
虽然,自打宁辰带领靖北军大放异彩之后,韦昌桂就一直活在宁辰的阴影里。可是,韦昌桂从未想过要背后下黑手对付宁辰。他一直觉得,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想要战胜谁,需得光明正大公平竞争。背后用阴招,那是宵小行为,韦昌桂可不屑如此作为。
只是,傅丞相的一番话让韦昌桂对宁辰的印象,有了先入为主的误会。再一看到当时的画面,就迅速定了宁辰的罪。
韦昌桂去追击哈米的路上,就已经后悔不迭了。若是自己能再谨慎点,宁辰就不会被伤到那个地步了。
“宁将军情况仍不乐观,现在还没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也和何大人说的一样,恐怕是……”岳肃安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要怎么硬着心肠从口里说出来呢?
韦昌桂闻言,便抬起脚步想去看看。可不等被人阻止,他自己先停了下来。韦昌桂抹了一把脸,行了礼告别了岳肃安,应该是不打算去看宁辰了。
韦昌桂心里明白,自己去看宁辰,或者不去看他,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而且,在宁辰看来,现在的情况自己肯定要负责的。说不定宁辰看见自己,急火攻心,反而不利于伤情的稳定。
何清宴有些担忧地望着韦昌桂离开的方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七王爷,韦副将这是要去何处?”
“放心,他应该不会去打扰宁辰休息的。估计,只是想随便走走散散心吧。”岳肃安一下子就看透了何清宴担忧为何,便朝他解释着,希望他不用担心。
“倒是,何大人,你为何会被韦副将给救了回来呢?”
其实,来见何清宴的路上,岳肃安就满腹疑惑,本来都打算一见面就问一问这个问题的。可是,看到何清宴的伤势,一时只顾得上关切了,就把这个重要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之前,岳肃安对于何清宴可是存有怀疑之心的,可岳肃安真的是关心则乱,一下子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暂时放下了。
而现在,韦昌桂已经离开了,倒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何清宴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何清宴似是无意地举起受伤的右手,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哈米今天的行动非常怪异,白天的时候一直好好的,没什么动静。可到了下午,突然就冲到我面前,直接掠了我,要拿刀砍我的手指头。我哪里肯从,好生奋力挣扎了一番。说来也奇怪,那哈米还真被我的挣扎给弄得烦了,失了准头,只削掉了我一大块肉,没有伤到骨头。”
“那何大人,还真是交好运了……”岳肃安听了何清宴的解释,既没有表现出相信的样子,也没有表现出不信,只是淡淡地这么说道。
何清宴似乎没察觉到岳肃安的异样,仍是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确实运气不错。那哈米还想再砍一刀,可突然就来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哈米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草草给我的手包了几下,把我绑着带在身边,就往靖北军这边来了。”
岳肃安不解,“他既然把你带上了,为何前来袭击的时候不把你带着呢?你若在的话,宁辰估计会分心更甚。不是更有利于哈米的计划么?”
岳肃安眉头紧锁,他想不明白,这哈米为何会带着何清宴,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起参与突袭呢?他更想不明白,既然已经带来了,为何哈米不好好榨干何清宴的利用价值,偏偏要将他藏在队伍后边呢?
这一切都充满了疑点,让岳肃安不得不继续怀疑起何清宴来。可是,岳肃安能想到的,哈米应该也能想到啊,他不至于把这么多重要的线索都留下来吧。
何清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只是,我不懂哈米他们部落的语言,压根听不懂那人说了什么。若是能听懂,说不定还能理解一二。”
何清宴出任北风野巡抚的时日尚短,没有掌握当地的语言,也算情有可原。
岳肃安深深地看了何清宴一眼,何清宴迎着他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之意。岳肃安轻叹一口气,在何清宴的脸上,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作罢。
“何大人,这几日,你也受苦了,需得好好休养几日。我便告辞了,不打扰何大人静休。”岳肃安打算,告别何清宴之后,就再回去看看宁辰。
岳肃安已经掀开了帐篷的门帘,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对着何清宴交待了几句,“对了,何大人,宁将军那边你就先不要过去了。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一定会更难过。我这几日会好好守在宁将军那边,你大可放心。”
“我明白,七王爷真是有心了。”何清宴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急着去见宁辰。这时候,让他自己静一静,可能会更好吧。
岳肃安走在路上,打算去宁辰所在的大帐。松影有些纳闷,“主上,您说宁将军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想见到别人吧。您都不让何大人去了,为何自己要凑过去呢?宁将军现在情绪肯定不好,咱们这凑过去,指不定多招人嫌呢……到时候,若是宁将军拿主上撒气了,那主上可多冤枉呐!”
岳肃安摇了摇头,“你们都小看宁辰了。”
岳肃安掀起了宁辰大帐的帘子,随军大夫正一脸欣喜地守在宁辰床边。
随军大夫见到岳肃安,忙不迭汇报着,“七王爷,宁将军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尚虚弱,还得躺着修养。”
岳肃安快步上前,来到宁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宁将军,感觉怎么样?”
宁辰脸色苍白,虽和之前比好了不少,可仍有些憔悴的病态。毕竟,甫经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还需得不少时间才能缓和下来吧。
宁辰干涸的嘴唇轻轻张开,岳肃安附耳上去,只听到宁辰轻声说,“清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