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盏行轻轻把“小东西”放到草棚里,他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到了需要目不转睛盯着夜空一整夜的时候了。
祈盏行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重重划上了代表今日的一笔。
粗略算算,祈盏行在路上用了五天,等待幻光之夜用了七天,在幻光之夜中等待星陨又用了七天。当初的三十日之期,已经过了大半。
“师父,若是今夜还等不到星陨,我就得考虑开始返程了。”祈盏行苦笑着,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傻等,若这条路行不通,可得去想想别的办法。
当天夜里,巨大的寂寥感攫取了祈盏行全部的感官。他看着夜空,却觉得夜空上的星时近时远,星星的光晕在眼前弥漫开来,让他有些头晕;他深吸着冰冷的空气,却觉得空气中冷冽的气息像一把利刃,割开了他的嗅觉,让他有些目眩。
祈盏行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了太久,在这么下去恐怕就算星陨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会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而看不真切。
就在这一晚,远在曜都的岳肃安却沉溺在纸醉金迷中。
这百年来,曜都一直都有着这么一个传统:除夕的前一晚,由帝后主持举办一场百曜大宴,宴中将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人。
百曜大宴表面上看起来是帝后感念百官一整年的辛劳,特意设宴款待他们的。但由于席见可以携带家人,其中包括女眷,这些年来百曜大宴也逐渐变了味,变成了一个“相亲大会”。
帝后倒也乐意见得这种场面,因此百曜大会越开越热闹了。
百曜大会除了开始的时候要认真聆听帝后寄语之外,别的时间都比较自由,是个难得的开放的日子。基本上,百官都很喜欢参加百曜大会,他们的家人更是把能参加百曜大会当成是一种殊荣。
去年的这个时候,肃丰帝病情刚刚稳定下来,御医都说圣上不易出席这种场合。即便如此,百曜大宴仍没停办,贤德皇后独自一人主持了正常宴席。那时候,岳肃安忧心皇兄的状况,便也没有参加。
如今,肃丰帝又有所好转,在大太监邓公公的搀扶下也能走动几步了。今年,肃丰帝便打算亲身参加百曜大宴,也算是见见这一年多来都不曾见到的文武百官们。
岳肃安自然也要到场了。
除了他在云天观的那几年,每年的百曜大宴他都会参加。如今回归曜都,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岳肃安照常坐在离帝后最近的那一桌,有许多年不曾参加百曜大宴了,他突然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幸好百官都忙着吃吃喝喝,根本没有人关注他。岳肃安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岳肃安坐的那一桌,基本都是皇亲国戚,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大家没了平日里的拘束,简单话话家常,竟恍然给岳肃安一种安宁和乐的感觉。岳肃安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仿佛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而只是和寻常的亲戚一起过一个平平常常的年。
百曜大宴开始的时候,肃丰帝仍没有发言,贤德皇后代表他说了些体己话,便宣布百曜大宴正式开始。
在场众人举杯共饮之后,气氛就放松了起来,基本上进入了无拘无束的随意阶段。
席间,有貌美的舞姬在不停地舞蹈,还有各色各样的乐伶在一旁伴奏。
平日里帝后还都算勤俭的那一型,可白曜大宴,他们都不愿亏待了百官,宴席上的菜品可谓丰富异常。事实上,说是穷奢极欲也不为过。但一年仅此一次,还是用于款待百官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到了,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上过奏折。
盘中珍馐,耳边仙乐,眼前美人,这种种感官享受叠加在一起,让岳肃安分外放松。
这一年里,岳肃安经历了太多事。政务上,他从一开始的力不从心到现在的得心应手,付出了太多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人生阅历上,他经历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也渡过了无数暗潮汹涌的危机;偏偏只有感情上,从最初的仍有期许到最终的不甘相见,一纸辛酸难书尽。
想到这里,岳肃安难免有些黯然。看着眼前的人事物,即使酒量极差,他也忍不住饮了一杯又一杯。
“皇兄这酒,还真不错啊。”岳肃安喝的舌头都有些大了,便朝身边坐着的人随口说道。确实,百曜大宴是曜都一年一度的盛会,帝后自然不会拿寻常的酒水来敷衍众人的。
就在这个时候,岳肃安感觉身边站了一个人。
岳肃安喝酒有些上头,他只觉得眼前有些晕乎乎的,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他侧过头去,发现身边,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是辛若婉。
之前岳肃安没有注意,辛若婉也参加了这次的百曜大宴。她身为傅世清丞相的亲戚,位置也比较靠前,就坐在岳肃安身边那桌。
岳肃安倒是见过辛若婉几次,对她印象不深,百曜大宴本就是百官极其家人欢聚一堂的日子,就算看到辛若婉也不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情。再说了,辛若婉只是站在这里,并没有要搭话的样子,岳肃安不想惹麻烦,便也没有开口,仍是继续饮着酒。
自从贤德皇后提出来,想让岳肃安和辛若婉成亲之后,岳肃安就难免对辛若婉心生成见了。虽然这个姑娘看上去长得明眸善目的,但岳肃安就是莫名其妙地看人家不顺眼。不过也难怪吧,一想到这是自己将要被逼婚的对象,任谁也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
在岳肃安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的时候,辛若婉开了口。
“七王爷,小女想敬王爷一杯。”
既然如此,岳肃安再也不能装傻了,他也举杯起身,和辛若婉碰了一杯。辛若婉莞尔一笑,直接一饮而尽,惹得岳肃安那桌的人一片叫好。
无法,岳肃安也只好一口饮尽杯中酒了。
辛若婉似乎没有准备好要和岳肃安说什么,就直接过来了。她喝完酒之后,有些尴尬,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继续说下去。辛若婉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饮酒太快的缘故,还是不好意思的缘故。
岳肃安也觉得极为尴尬,他完全没有哄女孩子开心的经验。而且,他内心是拒绝哄辛若婉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对这个姑娘没有任何想法,那便不该给她任何幻想。
只是,若让岳肃安直接说些生硬的话,让辛若婉对他心生芥蒂,倒也挺难的。毕竟,岳肃安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姑娘。
岳肃安不开口,辛若婉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杵着。
这时候,左天锐也挤了过来。
岳肃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便是那日在凝宵坊的时候,出现在兰芷心房里的那个左天锐。纵使当时岳肃安神志不清,他还是记起了这么一个人,毕竟,他出现的太突兀了。
左天锐看了看岳肃安,一副非常不满但极力压制的样子,“七王爷,在下也想敬王爷一杯。”
岳肃安有些无奈,之前的百曜大宴,根本就没这么多人给自己敬酒的,他一直乐得清闲,今年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接二连三地有人出现呢。
可左天锐都端起杯子了,岳肃安也不好不应。他只好给自己满上,又和左天锐碰了杯。谁料,左天锐所图甚大啊,他连饮了三杯,略带挑衅地看着岳肃安。
“七王爷,在下观王爷丰神俊朗,饮酒豪爽,多喝几杯定然不在话下。”
这一套先斩后奏让岳肃安有些反感,他本来就对这种无德无能的纨绔弟子没有好感,再加上他这种让人不爽的劝酒方式,让岳肃安觉得有些不耐。
就在岳肃安纠结着要不要喝的时候,辛若婉开口了,“左公子,七王爷看上去已经饮了不少,恐怕再这么连续喝下去,身体会有些不适。不如这样,我替七王爷喝了这两杯吧。”
怎么能让一个不熟悉的姑娘帮自己挡酒呢,岳肃安当然不同意了。可还没等他伸手阻止,辛若婉就咕噜噜喝光了一杯,留下一脸惊讶的岳肃安。
“辛姑娘,你这何必……”岳肃安摇摇头,只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辛若婉倒是没有在意,仍对着他粲然一笑,又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伸到左天锐面前给他看了一看,便又仰头一饮而尽了。
这般豪爽行为,若换作别的姑娘如此,岳肃安一定非常感激,可他对辛若婉成见已深,只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了。
辛若婉这样替岳肃安挡了两杯酒,又引得岳肃安那一桌的人都连连喝彩。
这时,一旁的三皇叔开了口,“小七啊,你看婉儿都替你挡了两杯酒了,你怎么着,也得和婉儿碰一杯,算谢谢人家吧。”
三皇叔是先帝的弟弟,也是岳肃安和肃丰帝的皇叔,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不理政事,只爱赏风观月。他这么一说,岳肃安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
无法,岳肃安只得亲自给辛若婉倒了一杯酒,“多谢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