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手机背景灯光黯淡下来,那句“晚安”却在眼前盘旋不去。
严炽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看着黑黝黝的屏幕,仿佛看到柯涵甜美灵动的双眼。
她有时会一本正经地望着他,圆圆的眼睛就像小鹿天真可爱,却夹杂着一丝胆怯。这让他不由想起会议室的那些高管,难道他的语气态度,这么让人有压力吗?
但当柯涵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在她眼中,仿佛只有他的身影,无人可以替代。每次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星芒,他都感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受崇拜的男人。
对严炽来说,他还没有过这种感受。虽说身边从不缺少赞美的声音,但跟柯涵相比,都显得流于表面。
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咖啡厅的料理间,她陶醉于他煮的咖啡香气,洋溢着幸福的笑靥,就是对他最真诚的认可。
特别是她的名字,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他一时想不起来,但就是忍不住想见她,想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可是,他并不擅长微信聊天,没聊几句,就把话题给聊死了。
“她可能觉得我是个乏味的人吧。”严炽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要丢下手机,却听到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严炽心头一亮,还以为是柯涵打来电话,慌忙拿起手机接听,扬起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严总,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电话那头是他的助理,“您下午交代我,尽快把文创园那块地的合同发给贺台长,但其中有些细节,我还不太清楚……”
严炽在电话里,清晰地制定出具体事项。
“好的,我明天整理好合同交给法务。另外还有件事,本年度国际设计师协会奖赛,希望继续得到我们集团赞助冠名……”
“设计师奖赛过往几年的获奖者都有重复,缺乏新意,取消赞助。”
严炽挂断电话,这才发现店长方洁之前给他发过消息,内容是:“窗户封条已购,周五到货”。
他仔细地想了想,最近一周都要开会,好像抽不出空。
柯涵已经失眠了两个晚上,挂在她脸上的黑眼圈,几乎能跟国宝媲美。
亏她还有多年追星经验,一篇篇彩虹屁小论文写得飞起,为什么她连微信聊天都搞不定?
那晚过后,严炽没再给她发过消息,恐怕他也觉得,她这个人非常无趣。
良机难逢,错过就不再有,她真是蠢到家了。
“小柯,你这两天精神不佳啊,是不是下班后去追星了?”方洁拿着水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逗她几句。
“听说你爱豆忙着录节目半夜才下班,好多粉丝都在广场上等,也有你吗?”
柯涵尴尬地笑了笑:“我昨晚睡不着,的确来过一次。”
但前一晚辗转难眠,可不是被爱豆闹的。
“我上午去电视台外送咖啡,听保安大叔说啊,贺台长要在文创园盖一座综艺大楼,以后明星录节目,都会集中在那边。”
方洁随口一说,柯涵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那到时候,各家粉丝都追去文创园,我们咖啡厅不就没生意了?”
“大不了我们也搬走呗,那边是郊区,房租比这里还便宜呢。”方洁的说法打消了柯涵的顾虑,只要老板有钱赚,哪里都好。
“店长,你在忙什么?我看你已经画好久了。”柯涵眼看那张纸上满是鬼画符,还以为她师从抽象艺术门派。
“我们店的外送咖啡杯快用完了,需要重新订做。前几天那个毒咖啡事件,我总觉得怪不吉利的,所以我想换个包装。”
“你在设计包装?”柯涵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了,“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要不让我来试试。”
方洁扭头看她一眼,猛地拍下脑门:“对呀,我怎么忘了,你是设计专业的高材生,平面设计你也懂吧?”
“我学的就是这个。”柯涵接过纸笔,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就以店名为主题吧,花路,这么浪漫的名字,应该设计成唯美风格。”
“我们一起走花路吧”,这是饭圈常用语,意思是粉丝陪伴爱豆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看来,严炽还是个资深男粉。
“你看着办,我一直想问你呢,你来咖啡厅暂时打工,以后还要从事设计方面的工作吧。”方洁看她笔下生花,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一幅草图,佩服得不得了。
柯涵笑着摇头:“那不一定,就算我发量超多,也禁不起甲方爸爸们折腾。”
“做设计这么苦的吗?那你当初怎么会选这个专业,听了家人的建议?”
柯涵边画边说:“我从小就是个毫无理想的人,爸妈对我的学业没有期待,他们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的就是,女孩子健康漂亮就好,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但自从我开始追星,渐渐学会了剪辑作图,不知不觉就成为了饭圈画手。最后越学越感兴趣,还顺利考上大学。说起来,我是受到爱豆的影响,是他激励我不断进步。”
方洁发自内心地感叹:“别人追星追成网络喷子,你却追成了十项全能,我终于相信饭圈还有理智粉了。”
柯涵把设计好的草图推到她面前:“饭圈还有很多比我优秀的粉丝,他们分布在各行各业,努力求学,相夫教子,跟大家都一样。”
方洁看着草图上飘逸优美的花式英文,以及精美的logo构图,一时愣住了。
“你还满意我的设计吗?哪里需要修改,尽管指出来。”柯涵虚心地请教这位“甲方”。
“满意,超级满意!你太有才华了,将来一定能在设计界c位出道!”方洁点头像小鸡叨米,就算她真出了设计费,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那好,我回去用电脑把设计图发给包装厂家。嗯……要不要给老板过目?”柯涵想方设法把话题引到严炽身上。
不料方洁一口回绝:“老板说过,这种事我就能做主。”
“……好吧。”柯涵难掩失落的语气,但方洁随后的一句话,却让她重燃希望。
“老板说他晚上抽空过来修窗户,给他看一眼也行。”
“他真要过来?大概几点啊?”柯涵忍不住追问,方洁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撇嘴笑道:“还敢说你对老板没意思?你要是承认了,我帮你呀。”
柯涵小脸一红:“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我才认识老板几天,店长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就说嘛,像你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看上长相普通的老板!我瞎说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柯涵正要纠正,严炽长得一点儿都不普通。但见方洁双眼发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外那个河马脸格子衫IT男,瞬间就无语了。
颜值障碍,无法沟通,她高兴就好。
柯涵盼星星盼月亮,熬到下班,都没等到严炽。
早知道老板要来修窗户,她就提前换个晚班。可是现在,晚班人员已经就位,兼职生也没有一个请假的。
她赖着不走,方洁又要拉着她跟严炽组cp了。
柯涵在更衣室磨磨蹭蹭换好衣服,回到大厅,看到客人络绎不绝,不停用眼神示意方洁。
如果店里忙不过来,她愿意无偿加班。
“小柯,你快走吧,回去别忘了给包装厂家发设计图。”
方洁心心念念想着新包装,柯涵干笑两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咖啡厅。
广场上的追星女孩们,望眼欲穿盼着爱豆从电视台下班。为了看一眼想见的人,等到多晚都没关系。
对嘛,她可以继续蹲守,这是她的强项。
柯涵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面向咖啡厅,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耐心等待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没过多久,她终于看到那件熟悉的黑风衣。
严炽从地铁口方向快步走来,沿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侧过脸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其实只要他转过头,就能看到在他身后,柯涵笑弯的那双眼睛。柯涵看他走到前台,跟方洁说话的同时来回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直到方洁把窗户封条递到他手里,他才收回视线,身手麻利地修起窗户。
柯涵打开手机镜头,调整焦距,拍下他的每一个动作。她将镜头不断拉近,看得清他脸上细微的小表情。
他修窗户像煮咖啡一样,都是那么专注投入,认真的模样看上去更帅了。
原来用追爱豆的心态,观察身边的人,竟然是这种奇妙的心情。
短短几分钟,严炽修好窗户准备走人。柯涵鼓足勇气,打算先去地铁口等他,装作偶遇,一起回家。
想想就觉得美。
柯涵铆足劲儿直奔地铁口,严炽正要走出咖啡厅,却被方洁叫住了。
“老板,我准备把外送咖啡杯重新换包装,这是柯涵画的设计图,你看没问题吧?”
“柯涵画的?”严炽接过那张草图,搭眼一瞧,“不错,挺专业的。”
“那当然了,她是985大学设计专业的毕业生。虽说还没正式参加工作,水平绝对一流。”
严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推开咖啡厅玻璃门,朝地铁口的反方向走去。
路边停着一辆金色宾利,他刚靠近,助理连忙下车,训练有素地打开后座车门。
“严总,请上车。”
严炽坐进车厢,助理回到副驾驶座,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前行,严炽突然开口交代助理:“今年继续赞助国际设计师奖赛,但我有个条件,参赛者必须是没有获奖经历的设计新人。”
助理想不通,严总怎么又改主意了,但也不便多问,随即答应下来。
“明白,我会联系主办方更改报名要求。”
严炽仰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华光闪烁的夜景,高架桥上游龙般的车流蜿蜒前行,银色月光照亮夜归人回家的路。
她,应该到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