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涵等到叶霖离开众人视线,她低着头匆匆挤出人群。有些好奇心重又八卦的路人紧追不放,手机镜头恨不能怼到她脸上。
“你跟叶霖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酒店?”
“你们看她还穿着拖鞋,她和叶霖该不会刚开过房吧?大白天的这么亲密,他们是不是谈恋爱很久了?”
“也有可能是一拍即合,天雷勾动地火,你们懂的……”
路人的讨论越来越没下限,柯涵不能任由他们胡编乱造,蓦地停下脚步,坦然面向众人。
她不在乎别人拿手机拍摄,也不介意路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和叶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说道,越是躲闪,漫无边际的猜测就会越多。
“请大家停止臆想,不要胡乱揣测!刚才我在走廊突然身体不舒服,叶霖不顾自己的明星身份,亲自送我下楼。他人真的很好,哪怕对方是陌生人,他也不会漠视不管。你们不信可以去查电梯监控,如果好心帮助别人也被编出谣言,以后谁还愿意做好事呢?”
柯涵义正言辞力证叶霖的清白,众人得知事情经过,不由自惭形秽。如今人情冷漠已是常态,为了避免承担不必要的责任,众人都已习惯自扫门前雪。即使碰见麻烦,也不想管别人的事。
叶霖作为备受瞩目的明星,他不惧怕流言蜚语,乐于帮助别人的确难得。
围观众人相继无语,近距离拍她的路人也放下了手机。
柯涵不想久留,临走的时候又说一句:“别让善良的人感到寒心,与其浪费精力关注别人,不如多花时间关心家人。”
“那你的家人呢?你身体不舒服,他们都不知道关心你?”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柯涵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自己一个人,没有家人。”
众人没有再去追她,看这姑娘孤零零的也挺可怜,所以叶霖帮她才会这么感动。对于不想提供帮助的人,冷眼旁观也是一种“尊重”。
柯涵快步走向停车场,周围人声喧闹,她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隔着整排苍翠的绿植,她看见柯妈妈抱着怀里的芷妍,焦急气恼地跟柯真玺说着什么。
柯真玺脸上满不在乎,冷冷地瞥向身边的菲利普:“我妈偏袒钓到金龟婿的‘妹妹’也就算了,你也想帮柯涵说话?哦,对了,听说你跟严炽正在合作环保项目,你哪敢得罪自己的投资人呢?
菲利浦被她呛得面红耳赤,急忙澄清:“你私下给李玉英门卡让她胡闹,现在双方家长都很震惊。我不清楚你跟柯涵究竟有多深的矛盾,但你不该在订婚这天给她找麻烦,这样显得你很恶毒。”
“恶毒?”柯真玺幽怨地瞪着菲利普,失声笑道,“没错,我就是个恶毒的女人,但你就喜欢这样的我不是吗?不然你怎会甘愿冒充别人,也要处心积虑得到我呢……”
“你们都别说了!”柯妈妈气得跺脚,“真玺,这次确实是你不对,你必须给小涵认错。严炽的妈妈多年神经衰弱,李玉英那样大吵大闹,她肯定会受到刺激。你快给我上去道歉,只有小涵和严炽都答应原谅你,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柯真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双眼通红冷哼了声:“要去你自己去,现在你和我爸只认柯涵这个女儿,我却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道歉?说白了不就是怕我得罪严炽,将来你们捞不到半点好处……”
“啪”一声响,柯真玺的左脸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妈妈,从小到大爸妈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提动手打她了。现在为了柯涵那个贱丫头,一向最疼她的妈妈,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打她耳光?!
柯妈妈激动得涨红了脸,随手把怀里的芷妍递给菲利普。菲利浦匆忙抱住笑个不停的女儿,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儿柔软的小脸,想把她每一个表情都牢记在心里。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带走芷妍,等他回去以后,也许很多年都见不到女儿。就凭柯真玺狠绝的手段,她要是把女儿藏起来,他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父女重聚的时刻。
柯妈妈对柯真玺冷嘲热讽的态度,感到非常气愤:“你说我和你爸讨好严炽?别忘了你自己编的谎言有多离谱!当初我们选择站在你这边,我们的做法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割小涵身上的肉。现在真相大白,你怎么忍心再去伤害她啊?”
“你可以不接受她是你的妹妹,但你不能一而再地欺负她。就算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也没理由这样做!现在你爸好不容易把李玉英送走了,但那个不知分寸的女人以后还会来找小涵,这都是你惹出的祸!你必须想办法收拾,不然……”
“不然怎样?”柯真玺毫不在乎妈妈的恐吓,扬起下巴继续挑衅,“你要把我赶出家门吗?好啊,我这就把芷妍带走。从今以后,我们母女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柯真玺被骄纵惯了,根本不会向妈妈服软,她冲动地夺走菲利浦怀里的芷妍,转身就要上车。
“等一下!”菲利浦追上柯真玺,忐忑不安地看着无忧无虑的芷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柯真玺以为他想挽留自己,只是打着芷妍的旗号让她心软。但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男人。
“放手,你这样死乞白赖地缠着我有意思吗?我早就说过了,芷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别想把她夺走……”
“不,我不是要跟你抢芷妍!”菲利浦不由分说拦下柯真玺,他从来没表现出这么霸道的一面,反倒让柯真玺愣住了。
柯妈妈小跑几步追过来,察觉到菲利普的脸色不太正常,连忙追问。
“芷妍她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菲利普像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芷妍现在有两岁了吧,她除了会叫妈妈,还会说什么话?”
柯妈妈连忙摇头:“其他什么都不会说。”
“那她还不会自己走路吗?”菲利浦眼看芷妍不停地翻白眼,脸上已是没有一丝血色,“你们都没想过,带她去医院脑科检查?”
“脑科检查?”柯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芷妍好好的啊,能吃能喝睡得也香,平时又不闹人,她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们的讨论,柯真玺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她拍了拍芷妍的小脸,惊觉这孩子好久都没哭过,她每天都在笑,笑得像个傻子。
柯真玺连忙把女儿放下来,拉着她的小手想让她走几步看看。芷妍斜着身子,一路东倒西歪,显然是身体失衡的表现。
柯妈妈突然反应过来:“芷妍以前走路不稳,我特意给她买了学步车,现在练了几个月,怎么越走越不稳了?”
柯真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恍然想起检查出怀孕之前,她整晚睡不着觉,吃了不少安眠药和其他药物。当时她犹豫要不要生下芷妍,也是担心自己服药影响孩子的发育。
直到芷妍生下来后,看上去跟别的孩子没有两样,她才放下心来。随后,她忽略了孩子的成长,就连孩子反常的举动都没放在心上。
柯真玺手腕一松,芷妍应声摔在地上,但她还是没哭,趴在地上咯咯地笑着。脸上蹭满泥土流着口水,还在笑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柯真玺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柯妈妈心疼的泪水夺眶而出,抱起芷妍放声大哭。
菲利浦面如土色,异常沉重地开了口:“我哥哥是脑科医生,最近几年专注研究幼儿智力发育。芷妍的种种表现,像是儿童脑瘫……”
“脑瘫?!”柯真玺和柯妈妈齐刷刷地盯着他,太过震惊谁也说不出话。
柯真玺惊骇的目光缓慢地转移到芷妍身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痕。
她总算回想起来,当初听到胎儿的心跳声,她心里洋溢着满满的母爱。她是因为爱才生下这个孩子,她独自在异国他乡抚养年幼的芷妍,也是凭靠母爱才能坚持下来。
但她后来被嫉妒蒙蔽双眼,竟然觉得孩子是个累赘,变得不再关心芷妍,她的母爱似乎也消失了。得知女儿可能患上脑瘫,她第一反应不是嫌弃,而是愧疚。是她没有尽到身为人母的责任,是她亏欠了可怜的孩子,都是她的报应。
菲利普看她哭到快要昏厥,扬起手轻轻地拍她僵硬的背:“别担心,现在治疗应该还来得及。”
柯真玺没有拒绝他的碰触,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芷妍。
柯妈妈悲痛过后重燃希望:“对呀,芷妍现在还小,我们抓紧给她治疗,一定能好起来。”
“先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听到菲利普的建议,柯真玺连连点头:“好,现在就去!带芷妍去最好的医院。”
“我来开车。”菲利普夺过柯真玺手里的车钥匙,柯真玺顺从地接受了,她依偎在妈妈身边,一起抱着芷妍坐进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柯涵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可怜的芷妍,但愿她能尽快康复。柯真玺历经大起大落,应该能够懂得心疼女儿吧。如果她能放下心中的怨恨,学会接受身边的人,也将得到真正的释然。
这时,柯涵身边停下一辆旅游客车,她跟随蜂拥而来的路人上了车,漫无目的地开始她的旅行。
只要能够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严炽昨晚最后一次见到柯涵,就是在路人的手机里。他看到柯涵当众替叶霖澄清,随后不知去向。
但她没有回家,她的行李都在,人却不见踪影。那傻姑娘又在误会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该不会害怕李玉英继续纠缠,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吧?
严炽问遍身边的所有人,叶霖说她身上只带了一部手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严炽紧接着调取酒店各个角落的监控,发现柯涵乘上旅游客车,但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整整一夜,严炽没有得到柯涵的任何消息。但在一夜之间,他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他本来就有一万种办法对付李玉英,碍于她是柯涵的亲生母亲,才想给她留三分颜面。
然而,柯涵却因为她失踪。
严炽无法原谅李玉英,他要让李玉英和她的家人从此消失,再也别想出现在柯涵面前。
柯爸爸把李玉英送回家中,不久又接到了她的求救电话。李玉英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在电话里言语不清,含糊地说了句“我们一家人都被捕了”。柯爸爸还没问清楚,电话那头匆忙挂线,柯爸爸惴惴不安地折回李玉英家里,除了满室狼藉,见不到一个人。
李玉英和她的家人怎会突然被捕?听说她男人欠了不少债,父子俩为了赚快钱,私下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怎么转瞬之间都被扒出来了?而且当场被捕直接关押?
柯爸爸在商场闯荡多年,很快就联想到背后发生了什么。李玉英得罪了她绝对惹不起的人,锒铛入狱还不自知,究竟闯了多大的祸。
那么,柯真玺乃至整个柯家,会不会受到波及?
柯爸爸回家以后,从菲利普口中得知柯涵失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夜找到严炽,帮忙打听柯涵的下落。
根据酒店停车场的监控,柯爸爸按照旅游客车的路线,自己开车一路寻找,至今没有返回消息。
严炽眼睁睁熬到天亮,丝毫没有睡意。他只想听到有关柯涵的信息,只想立刻飞奔到她身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从此再不分开。
金色晨曦透过窗台照亮他那张晦暗的脸,周遭一片寂静,柯涵的踪迹仍是一无所知。
“柯涵,你在哪儿?你快回来!”严炽内心的焦灼几乎将他焚烧殆尽,灼亮的双眼透出岩浆般的赤红。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柯涵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