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考官宣布淘汰的那一刻，柯涵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考官，语无伦次地追问：“不好意思，请问您刚才是说……我的作品没有通过？”
柯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位考官始终没有看她一眼，撑着太阳穴的右手食指，不停触碰鼻梁上的黑色镜框，看上去很不耐烦。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你的作品未能达到入选标准，你已经被淘汰了！”眼镜考官丢下手里的资料，猛一抬头，眼里满是嫌弃的神色。
“像你这种刚出校门的新人设计师，最容易犯好高骛远的毛病。本事没练出来，就想着拿大奖？像你这种心态，这辈子也别想在行业里立足！”
眼镜考官的这番话，说得柯涵脸上火辣辣的。
柯涵并没有自大到，以为她的设计就是最好的，但也不至于在这个阶段就被淘汰。哪怕进入地区选拔赛再落选，她都不会有这种疑问。
再说她只是追问一次结果，眼前这位考官就算嫌她啰嗦，也没必要说她没有本事好高骛远。
柯涵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但她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灰溜溜落荒而逃的人。
她紧紧攥住双拳，缓缓地站起来，竭力保持心平气和，仔细看了眼考官面前的铭牌。
“赵永亮老师，如果我有冒犯到您，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不过我对这个评选结果，确实存有疑问，我将保留向主办方申诉的权利。”
柯涵并不想说，她事先看过其他参赛者的作品。她有自知之明，她的作品质量至少也能达到平均水平，通过小组选拔赛不成问题。
而且，她已经决定申诉，当面通知这位考官，也算是她最后的礼貌了。
“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设计天才？我淘汰你，那就是我有眼无珠？”这位赵老师听说她要申诉，顿时火冒三丈，甩手将作品资料扔到柯涵脚下。
“我赵永亮，拿过三项国际设计师大奖！我是主办方的特聘首席专家，直到最终决赛，都是我来评审！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设计的这种垃圾，在我眼里就是一文不值，你随便告，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自量力！”
柯涵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他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尊严，被对方狠狠践踏一样。
眼镜考官的怒吼声震耳欲聋，眼眦欲裂的凶狠模样，让她又惊又气，头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特聘首席专家，就能肆意侮辱新人设计师？每位导师的评选标准不同，他可以不喜欢她的作品，但凭什么把她说得一文不值？
柯涵的身体微微颤抖，手脚发凉，内心深处的汹涌怒火，不断往她头顶涌去。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硬是不肯流一滴泪。她就那样倔强地瞪着对方，僵硬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看什么看？不要浪费其他选手的时间！”眼镜导师怒气正盛，扭头呵斥身边目瞪口呆的助理，“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撵出去！”
那女助理匆忙点头，跑过去捡起地上被揉皱的纸团，递到柯涵手里，轻声安慰她。
“算了，你别把事情闹大了，赶紧走吧。”
柯涵微凉的双手，颤巍巍地接过她的作品资料，不想为难别人，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里还有一半的选手等待结果，她扬起手臂遮住半张脸，快步走向电梯口，迅速按了几下箭头，电梯还是没有变化。
她顿觉心绪烦乱，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索性冲进安全通道，走楼梯下了楼。
女助理看着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惴惴不安地摇了摇头。
奇怪，刚才捡起资料的时候，她对这个作品还有印象。之前记得明明是通过的，赵老师怎么会临时淘汰呢？难道她记错了？
女助理纳闷地走回去，迎面又是那声怒吼：“出去，我要休息。”
女助理不敢吭声，连忙把门带好，安抚走廊上的选手们。
“大家不要着急，赵老师先休息一下，结果稍后公布。”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指着柯涵离开的方向，悄声讨论。她为什么会被淘汰？她怎么把老师气到大发雷霆？
一墙之隔的赵永亮，气得脸红脖子粗，他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转过身看向窗外。
阳光灿烂，格外刺眼，如同柯涵不服气的眼神，让他觉得格外烦躁。
他临时把结果从“通过”改成“淘汰”，原本对这姑娘还有一丝歉意，但是现在，他只想说一声活该。
不就是个刚毕业的小女生么，哪来那么大的臭脾气，居然当面质疑他的决定，存心让他下不来台。
实在可气！难怪有人花钱也要整她。不过，她该不会真找主办方申诉吧？
想到这里，赵永亮轻蔑地笑了笑，就算她去申诉又怎么样？直接拦下来不就行了。
他连忙拿出手机拨个电话，找到负责网络审核的老熟人，旁敲侧击打听申诉流程。
最后，他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在后台投诉选手信息造假，直接封了柯涵的账号。除掉这个后患，赵永亮神清气爽，通知女助理继续公布结果。
柯涵一口气走下十楼，腿不酸脚不痛，心里那阵憋屈，却气到胸腔都快炸了。
她在一楼大厅找个位置坐下来，打开手机上的设计师大奖赛APP，开始搜索申诉通道。但她看不到具体申诉内容，按照提示登录账号，意外发现账号被封。
为什么会这样？就算被淘汰了，也不应该封掉选手的账号。她不死心，转而找到主办方的投诉热线，直接打电话转接人工服务。
当她报出自己的注册信息，却被客服告知，由于选手信息造假，她的账号暂时不能解封。如果还有异议，需要本人带上相关证件，到设计师大奖赛的办公地点，进行现场解封。
柯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头绪，只能根据客服提供的线索，又在网上查询办公地点。
虽然就在本市，但距离偏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办公。柯涵先打电话询问，反复拨打数次都是无人接听。
话筒里空洞悠长的忙音，像是一道道利刃，戳穿她的耳膜。渐渐地，她什么都听不清了，眼前那些来回走动的人群，乌泱泱的，像团黑雾蒙住她的双眼。
她看不清方向，辨不得东西，就像风暴中的一颗石子，无论将被吹向何处，都不会有人在意自己。
申诉无门，就连找回账号，都是遥遥无期。
她只是想找个说法，却没有人愿意倾听她的声音。
在千余名参赛者之中，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被淘汰的失败者。她纵有再多委屈与不甘，但在别人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一文不值，真是一文不值。
无人回应的挫败感，就像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磨去她原先的锐气。
也许，她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不然，为何爸妈眼里永远只能看到姐姐？
之前她还口口声声，没打算把设计当成自己的事业。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能力，从事设计这项工作。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吗？当她认真地想为自己拼一次，却惨遭碰壁失去信念。
柯涵深感无助，不由自主拨出严炽的电话，还没接通却又匆忙挂断。
她不能凡事都依靠严炽，她得靠自己振作起来。如果她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将来还有什么底气证明，她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现在心情很乱，她该怎样才能平静下来？
恍惚之间，柯涵想到一个去处。她连忙起身，走出会展中心，经过停车场听到车喇叭的声响，还是浑然不觉。
司机大叔兢兢业业地等待未来的总裁夫人，随时留意大楼出口的情况。当他看到柯涵现身，连忙发动车子，可是柯涵头也不回走出广场，像是已经将他遗忘。
他匆忙按几下车喇叭，还是没能引起柯涵的注意，只能将车驶向路口，缓缓追上她的脚步。
司机大叔打开车窗，连声叫道：“柯小姐，柯小姐，你要去哪儿？”
听到他的声音，柯涵这才想起来，司机大叔一直都在等她。
柯涵连忙停下脚步，擦去脸上的泪痕，微侧过头，声音哽咽沙哑。
“大叔，您去忙吧，我想自己走走。”
司机大叔看她眼眶通红，心想大事不好，总裁夫人居然被淘汰了？这他哪敢走啊！
“柯小姐，我都等到现在了，你总不能让我空车回去吧。”
柯涵想了想，她让司机大叔等了一上午，也不好再拒绝。司机大叔看她迟疑不决，连忙停车，从驾驶座绕过来，帮她拉开车门。
“柯小姐，不要见外，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啊。坐好了，系上安全带……”
司机大叔重又发动车子，听到柯涵报出一个偏僻的地名，没有多想，直接开往目的地。
一路上，柯涵都没跟他说话。他时不时地察言观色，也不方便打听，只能专心致志地开车。
他来到地方才发现，那是一家流浪动物救助基地。隔着深深院墙，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柯小姐，是这里吗？”他还以为柯涵说错地名，不料柯涵直接下车，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司机大叔再也不敢犹豫，连忙给严炽打电话汇报情况。
“严总，大事不好了，柯小姐好像落选了！她现在心情很糟糕，我送她来到流浪动物救助基地，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严炽正准备召开高管会议，接到司机电话，快步走出会议室。
他听司机说明缘由，暗自讶异：柯涵已经通过选拔，怎么会被淘汰了呢？救助基地又是什么地方，柯涵平时经常去那里吗？
严炽心里满是疑问，连忙交代司机：“你把位置发来，我这就赶过去。先不要打扰她，等等看吧。”
司机大叔连声应好，坐在车里继续观望。隔着大门栏杆缝隙，看到柯涵和那些义工聚在一起，给流浪猫狗喂食。
原来总裁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看望流浪动物，真是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不过，严总待会儿就来，他这样坐等不合适吧，是不是应该表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