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慈双手托在蔺建功手上,没让他拜,泪水无声滑过笑脸,道,“另一膝是留给自己的,天下无人值得你拜。”
闵慈托着蔺建功站起来,但蔺建功此时心神具颤,哪里站立得住,又坐倒在地,泪如雨下,“将军,将军!他们都说你……你已经死了……”
闵慈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闵慈道,“那场大战后期,我便堕入魔道,心脉受损,神智已失,见战场上无人可杀,便一口气跑了三天三夜,从晗锋山杀到了北凉国,绕了一大圈,又跑回到东海边,遇到一位高人,他助我恢复了意识。之后周王封我在朝中为官,我没应,便回到腾龙城做了城主。”
陆仁甲打量着眼前坐在地上,个头不高,头发雪白的老头,心说,这就是腾龙城的神秘城主?放人群里扒拉两下,就再也找不出的普通老头?
“那……那您的修为?”蔺建功哽咽道。
“东海边的那高人告诉我,不可再入洞玄,我便一直压制着。”
“将军,请回房上坐。”蔺建功搀扶着闵慈站起身来。
“你们也都进来坐。”闵慈和蔺建功一前一后进了厅房。
陆仁甲和蔺江月,李元庆等人都进了房间。
“这是令爱?”几人在房里坐定,闵慈说道。
蔺建功笑道,“是。不知将军膝下儿女多大?”
“没你这福气,孤身一人。”闵慈笑道,看着陆仁甲道,“蔺老弟招了个好女婿啊!”
“将军,都是在下的过错,教管不严,请将军责罚我吧。”蔺建功凛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就要施礼,闵慈伸手拉住。
“蔺老弟,不必如此。”闵慈道。
蔺建功战战兢兢坐下。
“陆仁甲?”闵慈看了一眼陆仁甲。
陆仁甲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说道,“将军,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岳父一家无关,请将军莫要为难我岳父。”
闵慈却是没有理会,接着道,“仁甲?仁者甲首,好名字。只是不知你抢人东西,是否也称得上是‘仁’呢?”
“那不知将军手下亡魂无数,是否称得上是‘慈’呢?”陆仁甲说道。
“仁甲!大胆,怎可如此无礼?”蔺建功勃然大怒。
蔺江月吓得心惊肉跳,若不是她平时养气功夫不错,恐怕早已崩溃,此时见陆仁甲昂然不惧,丝毫不知说软和话,眼中噙着泪水,探着身子拉了拉陆仁甲衣袖。
闵慈却是将手一挥,让蔺建功稍安勿躁,转头向陆仁甲道,“说的好!这么说,你抢腾蛇灵晶,不是为了自己?”
“也是,也不是。”
“哦?怎么说?”
“我炼制药炉,确实是为了我能快速提升修为,不过也是为了能做一番事情,能让穷苦人也能修炼。”
“你把腾蛇灵晶炼制了个药炉?你可知城主为了取得腾蛇遗宝费了多大功夫?有多大用处?”李元庆听言,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心说,“还真是给挑大粪的一块金子,他就想着打个金扁担了。”
闵慈挥了挥手,示意李元庆不要说话,望向陆仁甲,道,“你是想炼制丹药提升你修为?炼制什么丹药?”
“通天丸。”
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人说话。
蔺建功心里却是震惊之余,又有些疑虑,刚才陆仁甲就当着众人面炼制了续灵丹,难道他真的还能炼制通天丸不成?
“你可知丹药品级?”闵慈盯着陆仁甲道。
“知道,普通丹药,灵丹、金丹、仙丹、神丹,通天丸乃金丹五品丹药。”
“你炼制成功了?”
“没有,我修为尚浅,可我已经掌握炼制方法。”
“何处习得?”
“典籍。”
“啪!”
闵慈把桌子一拍,众人被吓得一跳。
蔺江月更是胆战心惊,转头看向蔺建功,满眼的央求,希望父亲求求情,却见蔺建功撇过头不看自己,脸上神情似乎也并不着急。
“小小年纪,便满嘴胡诌,我看你从典籍上没学得别的,就学会了说大话!”
“三个月内,我必炼制成功。”陆仁甲盯着闵慈,一字一顿的说道。
“好,那你随我回城主府,什么时候炼制成功通天丸,什么时候再出来,若是炼制不成,那就不必出来了。”闵慈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亲卫便有两人冲了进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慢!”
蔺江月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蔺建功身前,双膝跪倒,说道,“爹,陆仁甲若是有个好歹,我也会随他去。”
蔺建功看了看蔺江月,皱着眉头,眼神闪烁,想说什么没说出口,转头看向闵慈。
“好!既然你们情深意重,那便请你也去城主府参观参观。”闵慈脸上神情毫无波动的说道。
门外两名亲卫走了进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蔺江月望着蔺建功,眼中充满不解。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扛,莫要牵连他人,否则,鱼死网破!”陆仁甲见蔺江月求情不成,竟要被一起带到城主府,顿时怒发冲冠。
“哦,怎么个鱼死网破法?”闵慈眯着眼,问道。
陆仁甲血灌瞳仁,转身朝着闵慈走去。
那两个亲卫想要阻拦,被陆仁甲元力震开,运起元力,想要再次阻拦,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了,想要伸手,却发现缩回了手肘,想要迈腿,却是倒退了一步,无论如何无法如意。
李元庆、卓步朝知道陆仁甲的奇特之处,本就有些束手束脚,待陆仁甲到了近前,也发现根本支配不了元力。
“仁甲,你想干什么?”蔺建功站起身来,二目圆睁,喝道,“快回去,不得无礼!”
闵慈盯着陆仁甲道,“这,便是你的依仗么?你可知洞玄境为何称之为洞玄?”
陆仁甲也不答话,继续走上前。
“因为洞察了天地玄机。”闵慈说道。
话音刚落,手朝着虚空一点,陆仁甲周身的元力便消散,再想动弹,却发现周身的空间似乎被凝固,就是眨眼都做不到!
“我虽然境界在幻形境,可曾经入过洞玄,感悟了天地玄机,那份感悟就始终是我的。”
修炼一途,过了洞玄境,便仿佛是改天换地一般。
陆仁甲知道这些,可没想到洞玄境竟然强的如此可怕,就算是幻形境的卓步朝,他都有办法应对,但面对已经从洞玄境跌落至幻形境的闵慈,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实力!在哪里都是话语权的根本。”陆仁甲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对实力生出了急切的渴望。
“给我三个月,我必练成通天丸。请城主在这三个月内,保蔺家周全。”陆仁甲觉察到能动弹了,单膝跪倒,向闵慈道。
“念你有情有义的份上,我答应你。”闵慈说着,挥了挥手,两个亲卫过来,带着陆仁甲走了出去。
蔺江月心如死灰,站起身来,缓缓转身,就要随着那两名亲卫离去,却听闵慈道,“闺女,你待会儿坐轿,这二月天风寒。”
蔺江月听闵慈说话的语气和蔼,不像刚才那般生冷,转头望向闵慈。
闵慈挥了挥手,向李元庆等人说道,“你们都先门外等我。”
李元庆看了看闵慈,又看了看蔺江月,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那两个亲卫也随着众人离去。
蔺江月正犹豫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出去,却听闵慈道。
“闺女,过来这边坐。”
“还不快去!”蔺建功见蔺江月还在犹豫,连忙催促道。
“看来刚才把孩子吓到了。”闵慈笑道。
“是在下平时管教不严,才给将军添了这么多麻烦。”蔺建功道,说着连连使眼色,让蔺江月坐下。
“哎——这么说就不对了。说实话,我现在都有心让你女婿拜入我门下了,不知道老哥舍不舍得?”闵慈望着蔺建功道。
“我蔺家上下皆愿……”
蔺建功站起身来,倒身便要拜。
闵慈伸手搀扶,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你我都是鬼门关外滚了一圈了,若再拘礼,就是赶我。”
蔺建功起身,接着道,“蔺家上下皆愿为将军效死力。”
闵慈将手一挥,促狭道,“恐怕将来,是我给你女婿效死力喽!”
蔺建功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将军何意?”
“陆仁甲是我有生之年所见所闻中仅有的天纵奇才,恐怕过不了几年,我这小小并州就显得池小水浅,或许大周朝都不是他最终的归宿。”闵慈眼睛看向房顶,似乎目光能透过房顶看到将来的光景。
蔺江月坐在闵慈下手,听他们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对话,这才明白,原来闵慈并非拿陆仁甲问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顿时身心放松,眼眶一热,泪水洒落。
“并州?”
“并州州长乃是卢浩。”闵慈解释道。
“卢将军!”蔺建功心下了然,卢浩乃是闵慈义子,州长还得听城主的,恐怕这里是独一家。
其实,闵慈当年以洞玄境入魔,实力直逼通神境。通神境以上不涉世俗纷争,乃是古来有之的修为者铁律。闵慈当年是已经踩了红线,周围诸国的修为者无不想杀闵慈而后快,大周朝内部也是明争暗斗不断,连年来,这些人不知派了多少杀手刺客。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闵慈便以幻形境修为做了腾龙城主,实际上并州的军事,全部在闵慈手中。这些事情,只是在民间不为人知罢了。
“若不是为了陆仁甲,你打算隐藏到何时?”闵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蔺建功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蔺江月给闵慈添水,苦笑道,“谈何隐藏,城主不是早就知道了。”
“都太傻了。”闵慈悠悠的说道,眼眶湿润。
“不,他们不傻,他们知道后退一步是国,再退一步是家。”蔺建功双眼泛着泪花,眼神却是坚毅。
“你若是什么时候累了,告诉我一声。”
“谢将军!但他们拼死守卫国家,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这份茶米油盐的市井生活,我想靠我自己,为自己活,也替他们而活。”蔺建功拿出块手帕,递给闵慈,自己拿着衣袖沾了沾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