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洛晓得这沈家公子沈江弛绝非等闲人物,虽然沈家并不是京城里排名前三的权势滔天的人家,但仅仅凭着祖上传下来的几十顷良田,在这天子脚下一不做大官二不做生意,却能够跻身世家大族之中,甚至还能够排到第七。
沈家三代,要数这位沈江弛最是心思细腻,是以原洛并不多言语,怕露了自己是原家女儿,不仅要害得自己的丫头被连累,还不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故此没有大少爷的命令,原洛也不曾有其他小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跪着。
沈江弛心中既然转过了这个念头,当下倒是没有再深究下去。他眼瞧着沈江林一路跑过来,拿起地上湿漉漉的风筝,憋着嘴就要哭闹,当即沉了脸色喝到:“江林,师傅就是教你这样没有规矩的吗。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成何体统!”
为了小少爷沈江林掉在湖中的风筝,此刻湖边已经是整整齐齐站了许多下人,湖边正跪着粗使婢女原洛,大少爷一向性子温和,此刻发怒,唬的下人们全都跪了下来。
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阵阵,原该是十分美好的春日午后,沈江林自知做错了事,虽然一向顽劣骄纵,也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到时老老实实向哥哥认了错:“我知道错了,不该为了个风筝引得这么大的阵仗。”
听得此言,沈江弛神色稍稍放松,但仍旧负着手,淡淡说道:“你只知道你的风筝,却不知道人的性命远重于风筝,还不向侍女道谢。”
原洛心中顿时对沈江弛有了一丝好感,原来这沈家少爷不仅聪慧还十分善良。只是自己现如今不过是一届使女身份,为少爷们做事本就是应该的,又何来道谢一说。想到自己也曾经是万千娇贵的大小姐,那时候虽然怜惜仆人们,到底不比现在真正当了婢女后的感受,想到此处不免觉得十分心酸。
然而现在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深沈宅中掌权的大少爷正在发怒,而事情还和自己有分不开的关系,原洛此时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因此她虽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只能低着头回话说:“大少爷,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沈江弛并不看原洛,只是将目光看向湖面,心内却在盘算着这个跪着的侍女,心下想着一会得把府里的花名册拿过来,好好看一看近来新添的仆人。
沈江林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哪里耐得住这样静默的气氛。可他也晓得是非轻重,不愿和这个哥哥起了争执,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然而他又怎么肯向一个侍女道谢?因此只对原处跪着的一个主事的人命令道:“给这个侍女多发一个月的月钱,赏一件衣裳。”
说罢,看也不看地上的风筝,带着一群仆人呼啦啦的走了。沈江弛到没有在为难剩下的仆人们。说了一句“起吧。”也自个走了。
原洛此时方敢站起来,唐意嬅也顾不得湖边还有许多人,飞快的跑过来要搀扶原洛。原洛却测过身子避开了她,眼神示意唐意嬅不要跟着自己。
唐意嬅没有办法,却也知道小姐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深意的,因此只好看着小姐慢慢地走回房间。她不敢在众人面前同小姐顶撞,那样的话,小姐又要受到大家的排挤。这短短一个多月,小姐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她又是在放心不下,只好换了条道悄悄的往下人房里去了,预备着给小姐换衣服。
原洛却在心里盘算着,沈家二公子无法无天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从来仗着沈母的宠爱,只要沈江林做的不十分出格,大少爷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特别管教。从前聚会时,听闻此言,原洛只是不信,想着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不进行管教。
然而在历经家破后的这一个月来,原洛在沈府里看到的一切,都足以说明,沈家以沈江弛为大公子,作为沈家的实际掌门人,严格培养;对于幼子沈江林,则要宽容的多,实在是因为一方面沈江林天性贪玩,难成什么大事情,另一方面也防止两子相争,最后反而使沈府败落。
所以今天这场捡风筝的闹剧,本来和从前的许多小事一样,没有什么分别,沈江弛明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视若无睹。可是今天他却站在湖边发了一顿脾气。原洛并不想自恋的觉得是因为自己,所以沈家公子才驻足许久。但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今天的状况。
原洛边想便回到自己的房中,不想竟然看到了唐意嬅,到时吓了一跳。唐意嬅急急说道:“小姐今天怎么那么不当心自己的身子,那沈二公子的风筝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要小姐去拿,那么危险。”
原洛连忙把唐意嬅拽进自己的屋子里,用手掩住了她的嘴,悄悄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粗使的丫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啊。快不要再说那些话了,让人听见了,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唐意嬅只是呜呜咽咽的小声哭着:“小姐从来都是老爷夫人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楚,都是意嬅不好,意嬅没有照顾好小姐。”
她这样为自己着想,原洛心中也是一片难过,是啊,自己也曾是娇生惯养,父母手心里的明珠,却因为何家而落到这个地步,她怎么能不恨!可是再恨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不是京城第一原家的大小姐了,没有任何力量去为自己的父母伸冤,甚至连自己也要寄身在沈府做一名丫鬟,才可以苟活下去。
一时之间,两个女人相对无言,默默垂泪。还是原洛最先回过神来,她用手背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珠,同时也为意嬅擦去眼泪。她坚定的说:“意嬅,不哭了。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哭。原家失去的一切,我都要靠自己的力量一分一分重新挣回来,为爹爹娘亲报仇。哭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