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阴仄寒冷,隐隐还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沈蔚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步入柴房,映入眼帘的便是奄奄一息躺在草席之上的陈清菱。
她似乎没有听到动静,仍旧闭着眼睛,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只穿了一件单衣,衣服上的血迹深深前秦,那张原本她最引以为傲的脸上也被划出了几道痕迹,血液已经干涸,黏在伤口之上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沈蔚然走了两步,只觉得心底一阵翻江倒海,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陈清菱这才断断续续的开了口:“还要……要继续惩……惩罚我……吗?”
“清菱……是我。”听着陈清菱喑哑的声音,沈蔚然只觉得心中万分难受,她动了动嘴,最后也只说出了四个字。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中,陈清菱猛地睁开了眼睛,跟记忆里曼妙的身影一模一样,她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陈清菱瑟缩着,扯过草席上单薄的被子把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你……你……来看我……我的笑话……笑话吗?”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吃过东西,沈蔚然吸了吸鼻子,让凝香把门关上,外头的冷风被隔绝起来,可柴房里还是冷的不行。
沈蔚然缓缓走到陈清菱身前,将怀中的汤婆子放到她的脚边,轻声说道:“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你出阁之前我告诫你的话难不成你全都忘记了?”
温热的触感从脚底传到整个身体,陈清菱只觉得已经被冻僵的身子此刻稍微的缓和了几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露出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看向沈蔚然,一行清泪沿着眼角滑落,她摇摇头却是不再开口。
沈蔚然叹了口气,也不强迫着她说话,抬手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又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开始把起脉来。
只是诊完脉之后,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盯着陈清菱道:“是谁干的?是静月还是如霜?抑或是谢成恪?”
听到这个名字,陈清菱突然把手从沈蔚然的手中抽了出来,不断的摇头,眼泪更是簌簌的往下落。
“表姐……谢谢你还能……还能来看我最后一眼……”陈清菱抬头看向沈蔚然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来:“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是谁给你服下了砒霜的?”沈蔚然盯着她看:“按照你的脉象,你已经服用了最少两个月,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
“我这条命本就时日无多了,砒霜也好,其他的也罢,我已经不在意了,表姐,我真的后悔呀。”陈清菱笑着说道:“我后悔为什么要与你对着干,后悔为什么要当一个坏人,后悔为什么要妒恨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这个资本,也没有这个资格,可我偏偏不信,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应该的,都是我自己的错。”
“前阵子你回府参加两个孩子的满月宴还好好的,怎么不过一个月就这样了?”沈蔚然问道。
汤婆子的热量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体内,陈清菱只觉得舒服了很多,她微笑着摇头道:“都怪我不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是我太想要一个高贵的身份才被旁人利用变成了这样,我知道我要死了,表姐,你懂医术,你告诉我,我还有几天能活?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可是我知道我没时间了,也好,我死了也算解脱了。”
“你别乱想。”沈蔚然动了动嘴,方才为陈清菱诊脉,她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砒霜的毒更是侵入了五脏六腑,就算是用最好的药给她,也撑不过三日了:“很快就会好的、”
“表姐,你不要骗我。”陈清菱靠在墙上,微微眯着眼睛:“我的身子我清楚的很,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死了,所以表姐,我是想向你道歉的,以前那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主意,包括魏姨娘,也是我让她干的那些事,表姐,真的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伤害了那么多人……”
“我都知道。”沈蔚然红着眼眶看她:“清菱,我是重活了一世的人,过往种种我都经历了两次,所以你的手段我也全都知晓。”
陈清菱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她,目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表姐,你在说什么呀?”
“前世,你与我姐妹情深,却用一杯毒药害死了祖母,你祝我与谢成恪生生世世,却紧随着我成了他的侧妃,后来谢成恪当了皇帝,屠了沈家满门,将我打入冷宫,而你,则坐上了皇后的位子笑傲天下。”沈蔚然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我处处谋算,处处小心,沈家到现在依旧无虞,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着沈蔚然的话,陈清菱不断的摇头,“怎么会?”
“不管你相信与否,这都是事实。”沈蔚然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水拭去:“你的高贵身份,你的荣华富贵,你都曾得到过。”
“高贵身份……”陈清菱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表姐,我后悔了,我想回陇西去……”
她握住沈蔚然的手,目光中的光亮渐渐的消散:“我想回陇西,回到母亲身边,哪怕被嫡姐欺辱,我还有母亲在身边,可我现在孤身一人,我好怕呀,我好怕……”
“清菱,清菱!”
“我好累啊表姐,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回去吧……”陈清菱喃喃道:“我要睡了……”
“清菱!”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忽然被大力的打开,谢成恪猛地闯进,眼见陈清菱躺在沈蔚然的怀中气息奄奄。
“表姐,谢谢你……能……送我最后……最后一程……过去的……对……对不起了……”
“没事的,清菱,会没事的!”眼见着她身体里热量的流失,原本握着她的手缓缓的下垂,眼神越发的涣散,从前所有的恩怨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她拼命的摇动着陈清菱:“清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