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看得出被人临时压出来的，走到尽头之后就发现另外一条更加常用的小路，青石板拾阶而上与小径相交错，看到这条石板路，心中那一点有可能是宋宁的希望破灭了。
“看来我们之前慌不择路了。”江随流啃着果子道。
沈暮沉也兜着许多果子，见江随流快要吃完便又递过去一个，被江随流拒绝：“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沈暮沉收回来自己咬了一口：“还不错。”
几十万年的果子，当然不错。
两人顺着石板路往上走，其实已经差不多前方稀疏的竹林，绕过竹林之后，一大片开阔地带出现在两人面前，而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嗯？”江随流也意想不到，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在这里等他们的准备，但是完全没想到扑了一场空。
倒是沈暮沉看见了竹林中有一种草药，便把果子丢了一地，转身钻进竹林里，没一会便回来了，手上拿着几株雪草，：“这雪草师兄可以嚼一嚼，治烧心有些效果。”
江随流没见过这种草药，对沈暮沉说的话有些狐疑，可是还是笑着接过来：“师弟费心了。”
扯了几片叶子含进嘴里，一股清凉的味道直虫脑门，一直在跳的青筋放松了下来，咬破雪草，清凉的汁水滑进喉咙，火辣辣在痛的喉咙得到了缓解，甚至连翻腾的胃都舒服不少。
沈暮沉低头整理着手上剩余的雪草，：“师兄才是费心之人。”
江随流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一样高的师弟，明明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是不自觉在他面前底下头，低声下气的说话，有一瞬间他都想暴怒打他一顿。
他以为那些一闪而过阴晦的脸色他没看见，从师傅带着这师弟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小孩从小都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却装温和装得这么自然，连自己有时候都晃神，但有时候又让人生气，气他是真傻假傻，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他在看自己的时候，那种幽幽的感觉，像是要将他的皮拔开，要折断他的骨，如同刚刚一瞬间，隐晦又不羁。
江随流没接话，转头看着这片空旷的断崖：“他让我们来这做什么？”
下面的海水已经涨到到三分之二，再蔓延上来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就在此时透明的海面上，一群妖兽便从远处慢慢游了过去，妖兽通体光滑无鳞，鱼身几乎比两艘飞船还大，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游到了山脚下，在那个被海水淹没的城池中徘徊，一条鱼几乎有两条街那么宽大，城池在他们的衬托下都显得有些渺小。
其中一只鱼跃出海面长鸣一声，其他鱼也跟着呜咽不断，江随流居然从中听出丝丝凉意来，“他们在哀悼某人。”语气十分肯定。
这场哀悼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江随流觉得自己耳膜都快要破了的时候，那只领头的妖兽终于潜下水去，一直落到最下面，从城池中某条街道游过去，衔了块石头便离开，在他身后，所有妖兽都排队下去衔石块，到了后面石块不够的时候，还有妖兽扬起尾巴狠狠的拍在那房子身上，连续拍四五下才拍倒半面墙，大家争先恐后的衔起石块离开。
江随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趴在悬崖边看了半响，终于认出那座被妖兽拆的房子：“是那座大殿！”
沈暮沉原来没太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直到江随流说出来，才意识到那群妖兽在干嘛，“可是他们拆了这座大殿衔去别处能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在里面看了这么久可没看出什么不妥。”
江随流想到宋宁与他说的话，心中有些不适：“世人早已经忘了曾有人庇护过人族，而这群妖兽没开灵智，却依然记得那时救他们的人，真是说不清谁更像人一些。”
“你也这么觉得？”
有声音从后面竹林传来，两人立刻转身，就见来人站在竹林上端低头看他们：“你们也这么觉得吧，圣君为了救他们殉道，大地之子灵力全无，天道之子被天道抹杀，天地的孩子都因为他们被抛弃，可人族谁又会记得他们，唯独这群放弃了灵智的已经不算是妖的妖兽，尽管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依然记得他们。”
在不能用灵力的避天境中可以使用灵力，难道这人就是圣君，可是若是圣君的话，怎么会放任自己的神器流落在外，这人到底是谁，只是不知怎地，那人的脸笼着一层白光，让人无法辨识他的面目。
江随流警惕的回道：“所以？”
那人轻声说：“所以……我与天地做了一次交易。”
“什么交易？”
“你们都去死的交易。”
话音刚落，江随流便见到了至今为止最恐怕的画面，在那人抬手间，天地倒转，他们如同被人玩弄的蝼蚁，不能反抗，眼睁睁看着山与海水倒转过来，将他们埋在下去，海水混合着泥腥味从他的鼻子，口中，耳朵钻进他的身体中，奇痛无比，除了那次被问道剑抽取去半数灵力与鲜血之后，这是又一次，看见阎王在他面前跳舞。
凡人真脆弱啊。
江随流想到。
他为什么修道呢？
没有为什么，因为师傅是修道者，所以他也是修道者。
向来都是他觉得师弟道心不正，可是从来没有一天，他怀疑自己的道心也不曾正过。
那时站在飞剑之上，飞剑之下是苍茫大地，是世间芸芸众生，他说天下苍生为道，他真的是天下苍生为道吗？
他不敢承认，不敢，因为他从未正视过自己。
他成道是为了什么？
江随流问自己。
他真的很喜欢那个热闹的人间，寿命不过短短百年，成为黄土之后，前尘往事断尽，从头来过。
渺小如尘，又畅快淋漓。
可为什么师弟问他后悔与否的时候他说不悔。
因为他只为一人成仙。
幼年时听过的师兄，他以为是亲人，没曾想，居然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江随流都感觉自己眼眶一热，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掉过眼泪了，倒是从小就没掉过眼泪的师弟，居然在温泉中抓着他的手哭得那么惨，一声声师兄，叫得他心都皱成一团。
“师兄！”
记忆居然有声音，江随流笑了。
“师兄！师兄……”声音一声比一声绝味，带着细微的哭腔，明明耳朵里全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可是他却依然听到有人叫他，声音那么的绝望。
这不是记忆中的声音！
江随流努力的睁开眼，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依然能感觉到有人压在他上方，泥水伴着眼泪落在他脸上，他很想说话，可是口中全是泥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也开始掉眼泪。
沈暮沉只感觉身下的人抽搐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来，泥水又往下落了几分，他又很快扬起了头：“师兄，你没事吧？”
等了许久，未见师兄出声，他艰难的抽出一只手，颤抖的抚上江随流的脸，却被满手的泥吓到不敢出声，不可思议的念头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声音一下子轻了下来，在幽闭的环境中显得有些诡异：“师兄，你没事对吧？你肯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江随流昏昏沉沉的听到沈暮沉的声音，抬了抬手指轻轻戳了戳沈暮沉的腰，沈暮沉一僵，欣喜若狂得不顾背上如同一座山般的泥石，将地上的江随流一把搂进怀里。
江随流被抱了个满怀，眼睛发直看着眼前的空隙，更多想的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安全了吗？有没有受伤？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