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吗?”溯苍睁开眼睛问道,他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脸,只是凑到乌翎的面前,想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黑了,他只能看见乌翎冲他笑了起来:“好了,不过,你不能顶着我的脸出去。”
溯苍歪头想了一会,又闭上眼睛,穿过那片草原,走到湖水旁,低头看着自己那张脸,乌翎在水下冲他笑着,在那张脸旁边,又出现另外一张脸,从模糊逐渐变成清晰,两张脸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变了:“这样行吗?”
乌翎看着溯苍变幻出来的脸点头:“很好,你学会了。”
溯苍跟在乌翎身边半年,他们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生存,取暖,在这半年中,从未有人停止搜寻过他们的下落,在黑暗中辗转,躲藏。
溯苍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躲下去的,以他们的能力虽然不能回那一片光明的地方,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算是永远都活在这片黑暗中那也可以。
但是他那一日回去,见到了四五个不速之客,他们面带愁容的站在乌翎面前,不知道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的一瞬间,所有人一下子就沉默了。
溯苍变成人形走到挡在乌翎面前,神色警惕:“乌翎,这些人是谁?”
乌翎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是我的族人,没事的,放心。”
乌翎跟他说没关系,让他放心,他很听乌翎的话,于是就放心,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他跟乌翎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去了他们那山洞里接人。
溯苍睡觉警醒,感觉到妖兽靠近瞬间就醒了,但是没想到乌翎似乎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就这么把他护在翅膀下面,见他醒来,就变了人形:“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乌翎!”门口的人叫了他一声,很是不悦他这个决定。
溯苍听到他要离开,瞬间就退后好几步:“你要回去?”
“嗯。”乌翎的回答没什么情绪,“不得不走。”
溯苍久久没说话,乌翎也沉默着等着他的回答。
“那你走吧。”溯苍没有留他,得到了回答的乌翎直接起身离开,在短暂的相遇之后,两人便就这么分道扬镳。
他们分开十年有余,但是对于妖族来说,十年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然而十年后天上最后一只火鸟死去,妖族大战一触即发,烈妖得到了通往外界的钥匙,他逼着全部的妖族做选择,没有所谓的中立,要走的跟他一起,不走的通通杀掉,包括没用的。
而布雨族就是没用的之一,在这十年间所有的布雨族高级妖兽被死亡,最后挡在布雨族那些幼兽面前的人,却只有当初被送出去的乌翎。
烈妖的屠刀将要举起,但是就在那时,黑暗的地下城中,一束火光冲天而起,肆虐的燃烧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的避之不及,唯独烈妖看了一眼站在火中的那人:“你要干什么?”
那人从火中走了出来,无数的火鸟跟随在他身后,灰烬落了一地:“我这火焰容易伤及自己人,得把他留下,以防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得靠他。”
烈妖看着那个挡在布雨族幼兽面前的人,回头看了溯苍一眼放下了刀:“你们两族,互相制衡。”
在三界之门面前,所有妖族都鱼贯而入,唯独他们两人留在最后。
两个翼族的人,一红一黑,身后跟着无数的自己种族后代,就这么站在一旁。
“你怎么会在他那里?”这是乌翎再次遇见溯苍后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烈王英明神武。”这是溯苍的回答。
而乌翎却是哧笑一声:“什么烈王,迟早会把整个妖族带进绝路中。”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曾想到,当初那段黑暗的岁月居然是此生最温暖的回忆,曾有一只红色的小鸟因为不能张开翅膀飞翔,所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爬到了水族禁锢布雨鸟族的牢笼上方,对着下面那只奄奄一息的黑色翼族说:“我来救你走。”
那只一直寻死的翼族因为他第一句话生出无限生的希望,在那十年间,无数族人死在黑暗中,可是他却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无数次死里逃生,他想要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当他终于活着站在当初那只脏兮兮的小翼族面前时,那个翼族却站在了他的对面,跟他说:“烈王英明神武。”
后来的一切计划赶不上变化,溯苍还来得及带乌翎逃走,他就被烈王几乎夺取半条命,他们两人叛族而逃,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场逃往。
但结局似乎都是一样的,先是卧床不起,几乎是个废妖,后来溯苍失忆完全忘了乌翎,他们两人就像是一个站在光明处,一个站在黑暗中,他们之间永远隔着黑白分明的界线。
后来他们都死了,也许就如同黎念尘所说溯苍终于去找了乌翎,也算是一种好事。
多年前,乌翎问溯苍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溯苍拒绝了。但是当他听说布雨族被其他高级种族猎杀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应该跟乌翎走的。
但是他那时已经不能跟乌翎走了,他花了十年的时间走到了烈妖面前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然后又在烈妖对布雨族下杀手的时候,挡在了乌翎的面前,把他救了下来。
第一次他走了一个月,第二次他走了十年,这次去见乌翎,他只用了一瞬,带着当初对着乌翎举起屠刀的烈妖一同走向死亡。
大漠风沙不断刮,重来没有间断过,就算是定天神柱已经坍塌,天地秩序重新改写,所有的修道者都从即日起走向死亡,他们依旧在一起。
但也许是造化弄人,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人乘坐着一只摆渡鸟来到沙漠中:“这里好像有一摆渡鸟。”
焦林吸了吸鼻子:“好像有,在那个方向。”得到岱渊的允许后振翅飞向沙漠深处。
黄色的沙漠中,有什么人或者生物在沙漠之中都十分显眼,岱渊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故人:“上玄?你怎么也在这里?”
泽上玄从地上站起来拍着身上的黄沙:“我猜你会来找当初你丢失的那一族摆渡鸟族人。”
岱渊从焦林的翅膀上飞身下来:“果然是你,天上地下无所不在的卜卦子。”
泽上玄连忙摆手:“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别提了,我现在就一合法公民。”
“合法公民?”这种说法取悦了岱渊,“那合法公民你怎么会在这里?”
泽上玄指了指地上:“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想要把摆渡鸟复活,但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你的。”
岱渊看着泽上玄脚下:“为什么?”
“因为这里埋葬的可不止他一只妖。”
岱渊自然是能感受到两股妖力夹杂在一起,闭上眼睛略微感受了一下就能分辨出除去摆渡鸟之后另外一股妖力:“布雨鸟。”
泽上玄嗯了一声:“当初是这只布雨鸟先死在前面,后来这只摆渡鸟才为了给这只布雨鸟报仇才死的,被你徒弟收敛葬在一处,你若是没有能力复活这只布雨鸟,就不要复活他,活下来的人多痛苦,想必你是了解的。”
岱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焦林载着岱渊离开了沙漠。
泽上玄站在黄沙之中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才低头看了自己的脚下:“如果你有意识,想必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但愿我没做错吧。”
“你当然没错。”泽炎序的身形随着风沙出现在他面前,“书中记载那一日极为壮烈,当初他们不是劝过了吗?若是能听得进去,也不会是如此结局了。”
泽上玄看着他笑了笑:“回去吧,还有宋宁那边,幸好墨寒是墨家的人,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两人相视而笑,消失在黄沙中。
若是溯苍有意识,他也会选择就在这个地方,守着已经死去的乌翎,而不是一个人借由岱渊的手重新复活,毕竟一个人活着着实太痛苦。
茶卡沙漠靠近边境地区有着夏国最大的胡杨树林,某一天考古人员从边境穿越茶卡沙漠回到城市,在那一片磁场诡异的地方遗落下了七八颗胡杨树种子。
狂风吹着黄沙盖住那些种子,天上下的大雨把它们冲刷进深处,那磁场察觉到了生命的存在,便用自己的妖力不自觉温养着那七八颗种子。
使得它们生根发芽,两股妖力交织,不分彼此,在催化之下,一年只生长五厘米的胡杨树,不到三年就已经长成苍天大树,七八棵胡杨树不到十年的时间就长了胡杨林,一直蔓延到妖力无法催化的地方。
当考古队友十年后再经过那片地区的时候都觉得神奇,当初的荒芜之地,因为多年前随手遗落的胡杨种子十年就长成一片树林,所有人都直呼神奇。
生命催发生命,生命也反哺生命,在未来某一天,沙漠之中走出了两个人,他们身上穿着奇装异服,头发长得跟古装电视剧一样,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出来不到一天就被人扭送公安局。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任何身份,国安局的人都来了很多次,问他们是怎么来的,他们两人一直闭口不谈。
直到某一天跟着警察来的人中,有一个姓黎,他只是抬头看了审讯室中,堪称哑巴的嫌疑人员一眼就惊住了:“乌叔叔!”
审讯室的明明是单向玻璃,隔音效果可以做到绝对静音,他只是在玻璃前惊呼了一声,里面那人像是听到他说的话,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起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