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周小粒便依旧在凝乐药材行坐诊。
为着试试这县里唯一的女大夫是何水平，药材行门前几乎日日水泄不通，连带着药材生意都好了不少。徐惟生自然高兴，放心之余，也不常来这药房瞧了，只让管家每日收了账目送入徐府查看，便算了事。
没过几日，便到了县里每两月一次的赶大集了。
说是大集，也大多是以物易物，没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待得到了中午，大伙儿手中的东西也换得差不多满意了，吃饱了肚子，便随意在县里闲逛起来。
逛着逛着，就到了凝乐药材行的门前。
说起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谁的身上没几处不舒服的地方？听前头的人说起这药材行里有位女神医，路过之人便停了脚步，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排起队来。
谁也没注意，在队伍的不远处，有两人正抬着一门板匆匆前来。
那门板足有两人多宽，上头躺着一个约摸二十五六的男子。男子双目圆睁，面色颓唐，虽看不出来有什么急症，却又仿佛跟常人很是不同。
到了队伍后头，门板便“哐”地被撂在了地上，震得那男子浑身一晃，歪了头又不动了。
周小粒正在屋里问诊，自然不知外间情景。排队的人也只回头瞧瞧热闹，见那男子虽行状怪异，陪同之人又未大声呼号，便也未当回事。
待得到了傍晚，夕阳斜斜洒落余晖，排队之人也终于少了大半。周小粒方才直起身子伸个懒腰，便从窗缝处瞧见外头门板上躺着的人，心头不由一凛。
待得叫小厮帮人把门板抬到前头，周小粒又低身瞧瞧男子脸色和状态，心里也有了几分计算。
“他怎么了？”
周小粒直起了身子，看向了男子的陪同之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面上便露出几分不悦来。
“你这是什么大夫？病人在你门前躺了这么久，你连看都不出来看看！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如此草菅人命，也当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吗？”
说罢了话，那门板上的人也适时地叫嚷起来，倒是让一旁排了大半日队的人们也有几分同感。
“就是，不就是个女娃大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走走走！我也鬼迷了心窍，算是耽误了这大半日的时间。”
呼啦一下，竟连续走了四五人，瞧得在场之人不由都有些浮躁。
周小粒却不恼，见那几人走远了，便又平静地问面前两人道，
“病人到底怎么了，这一整日都没起来过一次？”
对于如此镇定的周小粒，两人倒是有几分意外。可其中一人的眼珠转了转，倒是冷哼一声道，
“你是大夫，怎的自己不会诊断，竟追问个没完？他病得这么重，怎么可能起得来！我们要是能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病，还叫你来看什么看？”
一连串的斥责迎头击来，却叫周小粒的表情又了然了几分。
周围的人已围成了一圈瞧热闹，不乏还有几个旁的药材行的掌事，个个都是幸灾乐祸的姿态。周小粒也不抬眼瞧他们，只低了身子又去瞧瞧男子的脸色和神态，又捏了他的口瞧他的舌苔和颜色，方才站起身来。
“他确实有几分病症，却不甚重。我先去拿一剂药丸给他，若要医治，还得看后续效果。”
说罢，转身就要走。
那门板上的男子却仿佛回光返照似的，腾地一下便跳了起来。整个人全然不似这一日的颓唐和萎靡，倒显得分外活跃矍铄。
“事到如今，竟还敢行骗！”男子一声疾呼，听得旁边人都皱了眉，“我哪里有什么病症，但凡来第二个大夫给我瞧瞧，都知我必比你还康健！”
说罢了话，男子竟又面向了围观的众人。
“这就是你们一心期待的女大夫？若非我瞧不过去，怕她以庸医之道误人病情，你们怕是还要蒙在鼓里！这种货色，不过是这凝乐药材行找来行骗的幌子罢了，我今日便要砸了这药材行的牌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说和，我都听不下去！”
话音刚落，男子面色便是一冷，脚尖一抬，整个人便跃向了房顶，落在了五个大字的牌匾之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钟，众人一声惊呼，不由都替这凝乐药材行捏了一把冷汗。
虽说药房是治病救人的营生，并不同于一般门市，可毕竟也是开门做买卖。若是真的被人砸了招牌，莫说再重新营业了，这县里余下的几间同名药材行怕是都无人会再光顾，最终只能落得关门大吉的结局。
如此想着，药房里的掌事和几个小厮也不由大惊失色，一齐朝着男子大声呼喝起来。
那男子闻听下头声音，面上便更是得意了，灵机一动，倒是冷冷地看向了周小粒。
“你这女娃儿长得倒是不错，若是即刻跟大爷认个错，大爷倒不妨怜香惜玉一回，容你这招牌不被砸个稀巴烂！”
带着邪恶意味的话一出口，众人不由都将眼神投向了面容清白的周小粒。
一旁的管事也吓得够呛，犹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劝说道：“周大夫，咱这药行可是老爷的心血，若是真被砸了……”
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无非是怕自己丢了这好差事罢了。
可周小粒听了，却是冷冷地瞧了管事一眼，又抬头看向了男子。
“你若是即刻下来，吃了药，我还能保你性命无虞。再耽误下去，我可就没这个把握了。”
清淡的嗓音柔柔地逸出唇边，听得众人的浮躁都冷静了几分。
那男子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三下五除二便拆了牌匾下来。描金的几个大字在空中微微摇动，看得众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管事刚要劝那男子几句，却被周小粒抬手拦住了。
“你就算要砸牌匾，也先稳稳当当地下来再砸！”
一声冷呼，听得男子倒是一愣。又琢磨了一下，男子却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冷笑着开了口。
“你可是怕我摔坏了你这牌匾？哼！这凝乐药材行今日算是到了头，我若不把这牌匾摔个稀巴烂，岂不是浪费我这一日等待的时间？！”
说罢，男子再不顾人阻拦，双脚轻盈一跃，整个人便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可在落地的一瞬间，男子却是突然面色一紧，眉头一抽，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浑身又是一番吓人的抽动，便再没了动静了。
“死……死人了！”
一声尖叫，吓得在场之人顿时汹涌着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