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周玉错愕地张了口，仿佛是嗓子眼被塞了鸡毛般的表情。也不止周玉，一院子的人都傻了眼，眼珠在周玉的脸上转转，又在周小粒的脸上转转，个个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奶，我年龄小，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先给大家伙赔个不是，”
周小粒纯洁的眼睛眨了眨，又向凤芝投去的艳羡的眼神。
“小姑姑人长得俊，举止打扮又大方，按说都该让媒婆点点林家，让林家先来提亲。不过，那林家叔叔毕竟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为了体现咱周家的胸怀，我倒是觉得，可以送上另一样东西去。”
周小粒说得有条不紊，落落大方，听得一院子的人都没敢吭声。
“你说说看。”
沈氏的语气没什么和缓，眼神里的厌恶却是减了几分。
周小粒的唇角便漾出了些许笑意。
“林家叔叔的爹得了风寒，母鸡又是大补之物，若是真吃了，恐怕还要延绵这病情，更难好转。依孙女看，不如拿一兜小米出来给林家送去。熬一碗小米粥，热乎乎地下了肚，任凭那林家叔叔是什么高冷的人，也要被这暖意给感动了。”
她说着话，一双眼睛也诚恳地看向了凤芝，把单纯的凤芝看得直点头。
“小粒说得对！就送小米去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就差没惊呼出声了。
见着宝贝女儿都开了口，沈氏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马上就哎哎地点头应了。
一转念，却又犯了难。
“今年收成不好，小米这样的细粮哪儿弄去？”
砧子村是个穷山窝窝，最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地方。偏村里的地都干巴巴没什么营养的，大家伙每年也只敢种点玉米。小米这样的细粮，都是能换来一房媳妇的金贵物件了。
“就是，”
一旁的兰氏难得没什么眼力见，抢着插话道：“这死丫头也真敢说，张嘴就是小米。小米是那么好弄的东西？”
转头又想到那天夜里和周玉说的话，脸上就露出一抹狞笑。
“不如赶紧给你找个婆家，换点子小米鸡蛋回来，正好给老林家补养身子去。”
戏谑的语气落入周小粒的耳朵里，却没见她恼起来。悠悠的眼神一转，就又落到了凤芝的身上。
“要是能让小姑姑跟林家结了姻缘，就算把我嫁出去换东西回来，我也是愿意的。”
痛快的话说得兰氏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就见周小粒又盯紧了她。
“不过，咱周家也不是什么矮门槛子，任谁都能跨的。今日二娘拿我去换了小米送给林家倒没什么，可那林家的状元叔叔是个读书人，最是见多识广，胸怀宽阔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咱家卖儿卖女换粮食的事，只怕对小姑姑的印象也要落了几分，到时候可怎么好啊……”
一边说着，周小粒一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连前头的凤芝都连连点头，愤怒的眼神也盯紧了兰氏。
“二嫂，你这是存心见不得我好啊！”
一句话说得兰氏的心里激灵一下，赶紧讨好地看向了凤芝。
“小妹儿，你这说的啥话！要说咱周家，除了咱娘，那就是二嫂最惦记你的婚事了！”
说罢这一句，又赶紧换了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我就是担心咱拿不出一兜小米，耽误了你的婚事不是……头前那小粒子就说了，住回来之后要拿小米当租子，可眼下她也没个动静，光知道在这放嘴炮……嫂子也是没法啊……”
一番话，倒是让众人都想起那一兜小米了，一齐看向了周小粒。
周小粒也不慌，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
“二娘，那小米子我早晚要交的。只是眼下是救急的时候，二娘还是先想想办法，拿出这一兜小米才是正事。”
啥？
兰氏大吃一惊，瞪着眼睛就看向了周小粒。
“我哪有什么小米，周小粒！你是不是……”
“二娘，没有小米，还有你院子前的一栏玉米棒啊！”
周小粒看着兰氏：“你先拿了那玉米棒换点小米回来，有多少算多少，小姑姑一定会感激你的用心的。”
利落的话说得兰氏张口结舌，白皙的胖脸生生地闷得紫涨起来，看着有趣极了。
“周小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玉见情势不好，赶紧喊了一嗓子。
“大房家也有玉米棒，你家也少不了一份。怎么你偏盯着你二娘？看我们家好欺负是不？”
周小粒却是眨了眨无辜的大眼，也委委屈屈地道：“刚才二娘不是说了，她是除了我奶之外，最惦记小姑姑婚事的人吗……这么心疼小姑姑，拿出点玉米棒也不愿意吗……”
仿佛一张密织的网兜头盖住了周玉和兰氏两口子，憋得两人目瞪口呆，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沈氏听了这么半天，却早已看出了二儿子一家的心思。
想到为他娶媳妇，置办东西的劳累和辛酸，沈氏的脸也垮了下来，就差开口骂这一对儿丧了良心的夫妻了。
“周小粒……你这小嘴是开了光，我说不过你。”
周玉缓了半天，还是气得嘴唇发颤：“你等我一会找到了母鸡，有你好看的！”
说罢，也顾不上跟沈氏请示了，装模作样地就进了大房的屋子。
大房一家方才正避猫鼠一般缩在一角，庆幸老娘和周玉没再提母鸡的事。而今一见他又旧事重提，脸色也跟着变了。
屋子里一阵叮当乱响，大房一家想去瞧瞧又不敢，只得强忍着等到了周玉出来。
“老二，你也是……我们两口子看着鸡，难道还能监守自盗不成……”
周本略带埋怨的话刚出口，便被周玉冷眼一盯，吓得又缩了回去。
“除了咱娘的屋子，谁家都有嫌疑！要是让我找出来……”
“二伯，你这么惦记着这鸡，让你来找，恐怕也不合适吧！”
周小粒冷冷一句，说得周玉却忍不住笑了。
“那让谁找？让你找？”
讽刺的话好似利剑，却没有穿透周小粒分毫。
“咱家的母鸡都是小姑姑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让小姑姑来找吧！”
周小粒的话一出口，倒是让周玉愣了一下。
又仿佛觉得没什么，点头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