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辞这么说,燕礼笑了,笑得相当讽刺,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的人?”燕礼反问,“本王倒是不知,事到如今,顾世子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三个字的。现在她已经和顾世子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顾世子又何必这样,自作多情呢?”
顾辞紧抿着唇,绷着的下颚微微动了动。
“那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本世子评头品足。”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什么,面前的燕礼,脸上那种讽刺又讥讽的笑容,和前世他脑海中的景象,重合到了一起。
前世,他在登基后不久,也蓄起了胡须,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
面前的这张脸,穿透了尘封的岁月,将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全都展露到了顾辞跟前。
这般想着,顾辞手中的折扇骤然打开,扇面仿佛化作了一柄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朝着燕礼划了过去。
燕礼感受到了这种扑面而来的杀气,在这漆黑的月色中,显得更为沉重。
像是一张天罗地网兜头将他盖了起来,无从逃避。
燕礼不清楚顾辞对自己哪来的这般恨意,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刚刚的几句讥讽的话?他应当没有这么小心眼才是。
燕礼一边想着,一边侧身躲避,但是那把折扇却像是长了眼一样,跟着他,时时刻刻锁定他的命门。
论拳脚功夫,燕礼自然不是顾辞的对手。顾辞不用什么拳脚,单单是一柄折扇,已经让燕礼为了躲避而狼狈不堪。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燕礼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那柄折扇回到了顾辞手里之后,再次朝着他飞来。无从躲避,燕礼只得抬臂去挡。
而此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影子,一脚踢开了燕礼面前的折扇。
折扇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掉落下来。
江清月接在手中,看了一眼这雪白的扇面,轻轻阖上。
顾辞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
江清月的目光从折扇上边,移向了顾辞。
“你救他?”顾辞冷声吐出三个字。
江清月抿唇,看向燕礼:“走。”
燕礼撑着地站起来,正欲开口,便听江清月又冷声道:“不需要你道谢,消失在我面前就好。”
燕礼点点头,回头几步,翻身上马。
他望了一眼顾辞和江清月,这两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陌生,但是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他们疏离。
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走到一起。
燕礼抿唇,抚了一下胸口,策马离去。
难堪,顾辞正儿八经地和他动手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他们二人在实力上,到底是有怎样的差距。
燕礼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江清月上前几步,抬手将折扇递给顾辞。
“你不能杀他。”江清月说,“他怎么说都是皇子,你要是动了他,麻烦不少,连浮生山都回不了了。”
顾辞没有接折扇,只是看着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回去?”
“自然。”江清月点头,“你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步,我不能再让别的事情打乱,否则我们的放弃和付出,就都不值了。”
顾辞唇角轻微翕动,漆黑的瞳仁望着她。
夜风吹来了一阵清雅的酒香,甘冽又清甜。
“怪不得,你喝酒了。”江清月心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顾辞没有应答,从她手中接过折扇。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手心,江清月像是触碰了一下寒天的冰凌,很凉。
江清月立刻缩回了手。
她怕自己下一刻会忍不住握住,像以前那样搓一搓,说“手冷没关系,我帮你焐热”。
她可以焐热他的手心,却延长不了他的性命。
“我今日不该来此,但以后不会了。”顾辞淡声说,“保重。”
说罢,没有再听江清月的回答,他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身形极快,恍若一眨眼的事情。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内,江清月都没有再见到他。
又下了好几场雪,郡主府后院的梅花已经盛开了。
然后又在一个大雪纷扬而落的日子里,燕贺来了。
他外边罩着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肩头也落着一层雪。
他在门口脱掉大氅,又拍了拍身子,才进来。
“我说,这阵子我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你怎么也不进宫去看看我?”燕贺问,“我母妃还念叨着你呢,馨姐也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时间很长吗?”江清月反问。
她不觉得,她就觉得每天在房间里,看书下棋练字作画,感觉时间都不够用呢。
“可不是么?距离上次我和你见面,已经过去四十日了。”燕贺说。
江清月眨了眨眼,原来都这么多天了。
那也就是说,她和顾辞上次见面,也是四十日之前了。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府上的赵管事和我说你这些日子都没出门?江清月,你就不怕在家里捂出毛来?”
“不是说女子最好少出门么?”
燕贺啧啧嘴:“得了吧,别人就算了,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看来你的确不知道。”江清月说。
她的确是个玩得疯,也宅得住的性子。
“好了好了,你很好,你做什么都是对的。”燕贺随口道,“我今天来就是叫你出门的。”
“不想出去。”江清月身子一仰,靠在身后的榻里,将手炉抱得紧了一些,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燕贺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江清月,你动一动吧,你都胖了。”
“不可能。”江清月肯定地反驳,“我的衣服没有紧。”
燕贺走过去,扯了扯她宽大得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的衣服:“这要是都紧了,你也完了。”
“……”江清月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确定不去?”燕贺又问,“你们望州那些个恶亲戚的案子已经处理完了,今天就是行刑之日,你确定不去看看?”
“啊。”江清月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你不早说。”
然后她从榻上滑了下来:“那我去换衣服。”
这么长的时间,她都快忘记那些人了。
不得不说这古代,通讯、交通不太发达,这种大宗案子要是想结的话,调查时间总会很长。
不过要是真的说,这个案子还不算太久的。
想到那师爷、州尉还有那老太太的可恶嘴脸,还有望州那一串奸佞无道的官员,今日行刑,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正义虽然有点儿迟,但是总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