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这些吧,回头不够再点。”
“一共一百八十三块。”老板娘说道。
程至煜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不用找了。”
老板娘见白赚了十几块钱,看程至煜顺眼了几分。
江一沁在老板娘走后,要把手撑在小木桌上。
这个动作刚做出来就被程至煜打断,“别撑,脏!”
程至煜的声音不高,但还是被站在旁边等位置的人听到了。
“装什么装,嫌脏去高档酒店和餐厅吃啊。就知道来大排档装大爷,有病!”
“就是。还一身高仿衣服,也亏得那女的傻,没看出来。”
“这两人真是绝配!”
程至煜本来有些愤怒,听到最后一句时,心里的火气顿时如泄洪一般退得干干净净。
倾身凑到江一沁的耳边,以江一沁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江法医,被人当面鄙视,感觉如何?”
江一沁也以同样的音量回答,“至理名言说得好,勿与傻瓜论长短。不能狗咬了咱一口,咱发狠地咬回去吧?”
“你认为狗会这么想?”
两人正说话间,江一沁刚才点的东西上桌了。
程至煜看到装菜的盘子一直紧皱的眉头更加向中间聚拢了,盘子是消毒得泛黄的劣制铁盘,铁盘卷边处还有一堆不知道积了多久的油渍。
江一沁毫无心理障碍地从跟桌子一样油腻腻的筷子筒里拿一次性筷子,故意夹了一块猪大肠放进嘴里享受地咀嚼着。
程至煜立刻厌恶地看着江一沁一脸享受绝顶美味一般的表情,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一沁连吃了几口,才说道:“真没你想的那么难吃,你吃了就知道了。”
“你知道它之前是装什么的吗?”程至煜忍不住提醒她。
“装粪便的。”江一沁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这有什么,当年我做实习的时候刚好跟了一起特大火灾案。案子发生的时候是夜里,小区里的人都在睡觉,死亡人数多达十三个人。我需要第一个进现场,你知道现场是什么味吗?”
“烧焦味?”
“差不多,更像烧烤的味道,肉香和油滋滋滋地冒。这还不算什么,我们处理了一晚上,没处理完,又没力气下楼,局里的人就把早饭送到现场去。我就对着十三具烧焦的尸体吃早饭。里面什么情形都有,有烧穿了肠胃的,里面的粪便、内脏撒到到处都是,可壮观了。”
程至煜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旁边桌的一对小情侣率先受不了了,粗声粗气地骂道:“说这么恶心的事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
江一沁转头一看发现是那对刚才说她和程至煜坏话的男女,“你们刚才说我和我老公坏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小声点?”
“妈的,老子给你们点脸还不要!”男人说着就蹿起来,挥手甩江一沁一个耳光。
江一沁拳脚功夫不差,看到那男人的动作就知道他的落手点了。
正要躲避时,率先被一道强有力的力道拉了过去。
鼻尖闻到一阵清爽的气息,知道是程至煜拉开了她。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高亢的哀嚎。
江一沁眼皮一跳,从程至煜的肩头看过去,看到那男人狼狈地躺在地上,脸上、手上好像被竹签划伤了。
血流了满脸、满手,乍看之下极为吓人。
大排档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老板和老板娘也停下工作跑过来。
程至煜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理论,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钱,扔到那男人身上,一言不发地拉着江一沁离开。
江一沁跟着程至煜走到停车的地方,才小声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他还伤不了我。”程至煜以为江一沁会松了口气,没想到却听到江一沁无比沮丧地说道:“我的猪大肠计划失败了。”
程至煜偏过头,才发现她居然还拎了一盘炒螺在手上。
眼角狠狠地抽了抽,“江一沁,你上辈子是猪吗?”
这种情况下都还记得拿吃的。
“能说吃货吗?”江一沁笑兮兮道,坐到副驾上,“我其实想拿猪大肠的,你走得太快,我只能拿最近的炒螺。”
两人回到家,江一沁踢了鞋子就端着那盘炒螺跑进厨房,她重新热了一下,然后换了白骨瓷碟装盘,又拿了两对一次性手套和牙签盒出来,“程首富,开饭了开饭了。”
餐厅、客厅里却没有程至煜的身影,她扫了一眼门口的垃圾筒,好像是程至煜刚才穿的西装。
她把白骨瓷碟放到餐桌上,走到门口旁的垃圾筒边蹲着。
想起梁新说过程至煜的每套衣服差不多都是十几万块钱。
上一次大排档就能扔掉十几万啊。
江一沁琢磨着是不是要把那套西装重新从垃圾筒里拎回来的时候,程至煜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敢拿回来,我就把你扔出去!”
江一沁转头见程至煜已经洗好澡了。
她干笑了两声,回到餐桌旁坐下,把炒螺往程至煜的面前推了推,“你这洁癖是心理上的吧?”
“洁癖基本都是心理上的。”
“一直都有吗?”
江一沁一边挑螺肉一边说:“其实心理洁癖很好治,你应该也知道方法,只是不愿意去做。不过你的生活条件可以让你保持洁癖的习惯,也没必要刻意改变,保持这个习惯也不妨碍着谁。”
程至煜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的,炒螺被盛在白骨瓷碟里,也不像在大排档的时候脏污。
于是戴上一次性手套,挑了一颗螺肉放进嘴里,回道:“还好你是做法医的,你要是当了医生,就只能当个有医德没钱的穷医生,连引导病人消费的意愿都没有。”
“被你猜中了。我这个性格做医生会很不讨好,对外不会讨好病人,对内不能给医院挣钱,里外都不讨好。”江一沁笑眯眯回道:“怎么样,没有你想象的难吃吧?”
“还好。”
“偶尔换个口味也挺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桔色的灯光笼罩在二人的周身,显得温馨而静谧。
江一沁恢复正常工作后,也没再去问主任会安排哪位法医出外勤。
据她了解,目前几个法医手上的案子都不下三个,还有一连串的实验。
近期连韩凉也开始自己做实验,协助法医们的工作。
那个名额最终会落在她的头上可能性高达80%,她也不急着去主任面前刷存在感。
她则在新案子没有分配到她手上的时间里把李教授的卷宗拿出来研究,重新梳理了一遍案子的脉络,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突破口。
从资料库里调取出案发前后的视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清川大学是一所全面开放的大学,学校的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基本都是常年打开的,保安的作用也不是管理门禁,是为了随时帮助学生们才设的。
除了大量学生穿棱在校园之外,校外的车辆为了方便也经常横穿整个校区,导致清川大学的校区每天进出至少要上万人。
从这么大量的数据里挑出可疑人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一沁把那些资料反反复复地看了几天都没看出蹊跷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挫败。
正要拿水杯喝水,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疑惑地抬头,看到沈尉正拿着她的水杯。
江一沁再次看到沈尉,头皮顿时发麻了起来,尴尬地笑道:“沈队,你怎么有空过来?”
沈尉目光幽深地看着江一沁,似乎要将江一沁刻在心里。
片刻后才从身后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和程至煜过来观礼吧。”
“啊?好啊,什么时候摆酒?”
沈尉仔细搜寻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发现没有他想看到的,自嘲地笑笑,“看来我那天晚上的话,你只是当醉话听了。”
江一沁没想到他会主动提那天晚上的事,尴尬之余还是说道:“沈队,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
“你说的对。”沈尉说完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的婚姻是不会幸福了,我希望你能幸福。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你不该卷进程至煜和宁清悠之间。”
“程至煜是我的丈夫,希望沈队别再说那些话了。”
沈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说完,他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江一沁把那张请柬打开,见右下角的日期是这周六,请柬上还有沈尉和夏云缈的婚纱照。
两人一个深沉内敛,一个冷若冰霜,那份疏离和隔阂十分明显。
这两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结婚呢?
随后,她又自嘲地笑笑,她和程至煜不也是这样吗?
以五十步笑百步。
江一沁把请柬收进包里,就听到韩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江姐,我爸,哦不,韩局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有说因为什么事吗?”
“那只老狐狸没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有你这么称呼你老爸的吗?”
韩凉嘿嘿地笑了声,“这是昵称,比你叫程总程首富好听多了。”
“半斤八两。”江一沁好笑地看着她,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着装,去了行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