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预料的疼痛都没下来。
江一沁抬头，程至煜已经上前一步，将那人的手臂劫了下来。
“事情没弄清楚前，你们有什么立场怪她？”
“要不是她，我爸怎么会死？！都是她和黎文皓闹出来的。”李圆说着，双手掩住脸呜呜呜地哭起来，“我爸这些年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还因为他们而死！我连责怪的立场都没有？！”
李圆的哭声引来了众人的围观，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江一沁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穿着寿衣躺在鲜花之间受亲友、同事、学生瞻仰、吊唁的李教授。
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愧疚、不舍与不安一起交织。
过了今天她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对她来说亦师亦友的老人，这个老人还因为查验黎文皓的事而死，更让她害怕的是还有极大的可能是跟黎文皓相关。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老人积极查黎文皓的死，威胁到了当年的贩毒组织让他们痛下杀手。但他查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在形似黎文皓的人出现后才出事？
江一沁的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可是她不敢深想下去。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任着别人指指点点，看着老人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往生咒》。
程至煜自始至终都站在江一沁身后，陪她参与完葬礼的所有过程。
两人出了殡仪馆，程至煜要把江一沁送回家。
路过清川大学时，江一沁突然道：“我想在这里走走，你回公司吧，别为我耽误了太多工作。”
程至煜皱了皱眉，想起有晚上还有两个跨国的视频会议，他确实没办法再陪她，“我让思琪过来陪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我……习惯了。”江一沁眯着眼睛回了程至煜一个苍白而灿烂的笑容，然后跳下车，“晚上我到家了给你打电话，放心工作吧。”
程至煜深深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离开了。
江一沁站在路边，直到程至煜的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进了学校。
学校跟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学校主干道两旁都挂了有关李教授的白色挽联，挽联下方还有学生们自发买的花圈。
江一沁走到法医系的教学楼前，教学楼前聚集了很多学生，在做李教授生平的宣传。
江一沁挑了个石凳，远远地看着那些学生。
不少老师也偶尔穿插其中。
突然，江一沁的瞳孔微缩，目光聚焦在一个欣长的背影上。
她立刻站起来，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她快走到的时候，那人掏出手机快步离开。
江一沁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她大步跑了过去，在男人转弯之前拉住男人的手臂，“黎文皓！”
那男人的手臂轻颤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丝毫的挣扎。
江一沁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汗，她没松开男人的手，绕到他面前，看着那张相似却黝黑的脸。
男人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小姐，你认错人了。”
“你是谁？”江一沁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男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他的眼睛下方。
那里空空的，并没有熟悉的痣。
“我叫莫寻。”男人笑笑，扬了扬被江一沁一直握住的手，“现在能松开我的手了吗？”
“对不起。”江一沁松开他的手。
不是黎文皓。
身高、背影、脸部轮廓都相似，但声音、感觉、气息都不对。
莫寻看了江一沁几秒钟，迈开步子离开。
江一沁直到晚上八点钟才回到别墅，一到家她就给程至煜发了条信息。
刘婶心疼地看着满脸疲惫的她，给她在楼上放好了水，“夫人，你先上楼洗洗，我给你热饭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别想太多。”
江一沁故作轻松地回了刘婶一个笑容，然后上楼泡了个澡。
刘婶还特意在浴缸里滴了几滴安神的精油，泡了半个小时之后，江一沁确实觉得舒服多了。
下楼时，刘婶也热好了三菜一汤。
江一沁吃饭的时候，刘婶就坐到客厅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声，像是怕打扰了江一沁一样。
吃完饭后，江一沁回到房间，呆坐了片刻，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她跟黎文皓共同办理的一个情侣手机号。
在黎文皓死后她就没使用过她的那个号码。
江一沁拿过手机鬼使神差地拨了黎文皓使用的那个。
她紧张地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那头想起了一串铃声。
刚听到那串铃声的第一个音符，江一沁就浑身僵直起来。
那是她当年特别喜欢的一首纯音乐——《故都之神思》，音乐大气恢弘，很有震慑力。
江一沁既期待又害怕地听着那串铃声，每一个铃声和音节都像击打在她心脏上一样，疼痛又酥麻。
直到铃声停下，转为系统女音都没有人接听。
江一沁突然弹跳起来，发疯一般地拿过自己的笔记本，打开浏览器，输入邮箱和密码，进入黎文皓的私人邮箱。
邮箱里有很多封信，大部分是她当时在患有中度抑郁的时候发的。
那些邮件都被人点开了。
江一沁看到草稿箱里有三封邮件，她点了进去。
居然还有一封是五分钟前写的。
江一沁手指颤抖地点开那封邮件。
“我没想到会在那样猝不及防的场合看到她。当她抓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多么地想把她拥进怀里。可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永远也没有了。”
江一沁那把只有一句话的邮件反反复复地点开看了几遍，每个字她都认识，却无法快速的领会意思。
她今天看到的那个叫莫寻的男人是黎文皓？
可能吗？
江一沁又点开倒数第二封邮箱，也是短短的一句话。
“我曾经想一心守护的女孩儿今天结婚了，那个男人比我能给她幸福……”
江一沁难受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点开第三封信就退出邮箱，关掉电脑。
黎文皓真的还活着，他还活着！
但他却不愿意见她！
这个认知让江一沁难受不已。
她仰躺在床上，直到听到楼梯上有沉稳的脚步声之后，才掀开被子躺进去，闭目装睡。
接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床垫微微的下沉。
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停留了片刻后抽了回去。
程至煜见江一沁呼吸平静均匀，才起身洗去一身的疲惫，像之前一样打了地铺睡下了。
江一沁装作刚醒的模样，转身对程至煜，“明天周末，回家要准备些什么吗？”
“这周我们先不回去。我跟家里说了，我工作忙，没时间回去，下周再回。”
江一沁知道程至煜是在照顾她的情绪，说道：“我没事的，别让爷爷他们失望了。”
“你情绪不稳会容易被他们看出来，等你情绪稳定再回。”
江一沁哑然，她倒忘了这一茬。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