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在前边的宴席上寻了半天不见向子慕的踪影,只得偷偷溜进了后院。
“快跟我走。”
孟以找到向子慕也不多问,拉着他就往宴席上去,向子慕跟在后面嗷嗷直叫,“孟以,我这刚没了半截袖子,你就不能手下留情?我跟你说,刚刚我遇上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了,她扮成了一个乞丐,还混进了宸王府。”
孟以心有疑云,步子却未停。
“修远,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孟以点头,“宸王世子之子冷修远,传闻此人不务正业,最爱寻花问柳,流连勾栏之地,本应是最有资格继承宸王府之人,只可惜……”
“那么,能让这位公子叫姑姑的……”
答案呼之欲出。
“你碰上冷灵雨了?那……上次你说的那位姑娘也是她?”孟以突然停了脚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向子慕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怎,怎么了?”
“没事。”
孟以微微勾起嘴角,眼波流转,笑意荡漾,“你爹会很高兴。”
“等等,等等……”向子慕欲言又止,“……你身上是不是带着那什么药呢,就是治伤有奇效的那个?”
“南园膏?”孟以狐疑的眼神在向子慕身上游离,“你受伤了?”
“你你你……你别废话,给我就是了,怎么,不舍得?”
向子慕答非所问,下一瞬,一个瓷瓶落在他手里,淡淡的清香沾了他一身。
孟以拉着向子慕继续往前厅走。
“诶诶诶,不是,你就打算让我这么过去啊,我半截袖子都被扯走了。”
“放心,没人看你。”
“……”
众人皆已落座,只是初来王府,大多还是收敛着行事。这位宸王,甚少在外露面,如今为了小女儿,竟邀来了幽州大半的商贾名门。众人虽都恭敬坐着,免不了要窃窃私语一番。
暮色四合,宸王府渐渐点上了灯。
侍女鱼贯而入,端上酒菜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这宴席,不出向子慕意料,果真简朴得很,不见丝毫奢华糜费。
在座之人多是伸颈望外,算算时辰,这宴会的主人公也该出场了。
向子慕坐在尾座,浑身透着不爽利,这幽州城还真是明目张胆地轻商,凡是在朝廷里有一官半职的,都坐在主座两边,他这位置,还不如直接扫地出门来得爽快。
再看看这酒菜,莫非这些王公贵族都是小鸟胃,每盘菜还没他的小手指来得大,这能吃到啥?得亏来之前去街边的摊子上吃了两碗馄饨,不然,怕是要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还特地环视了一周,看看那个与他不对头的李大公子有没有来,直到确定了李林确实没有来此之后,他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这个臭小子,可千万别在这里出现,万一他一个冲动,把他揍得半身不遂,那场面……
不敢想,不敢想。
“宸王到!”
众人忙不迭起身,恭敬跪下。
场上便只剩了缓慢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众人的头更低了。
“今日是私宴,诸位不必客气,快起身吧。”
“是。”
传闻中宸王最宠爱的小女儿,也就是当朝郡主,跟在宸王身后,在宸王旁边缓缓落座。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这宸王府里,没人敢造次,向子慕也不想多生波澜,他一直低着头,旁边却有人在悄声议论:
“你瞧瞧,这背影……如此婀娜,看来,这郡主,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丑陋。”
“你这不废话,本来就没人见过郡主的真容,当然是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喽。”
“今日啊,估计有一场明争暗斗,宸王不喜铺张,如今一个小小的生辰宴,弄得如此兴师动众,这意图……不是昭然若揭?”
“我跟你们说,千万别和我抢,郡主……一定是我的。”
“你凑什么热闹,自然是我的!”
“……”
宸王还没说话,下面就已经暗流汹涌了。
最开始觊觎冷灵雨“身姿婀娜”的那人,不知被哪里飞来的小石子击中了头,陡然“啊”了一声。
这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把周围人的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
坐在上座的宸王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人忙不迭地行礼,嘴里连连说道:“无事,无事。”
坐下后,他又回身去找罪魁祸首,众人施施然地坐着,一时之间,竟没看出来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孟以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笑的向子慕,心中了然。
宸王是这幽州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未见其真正面目的人都在传,这宸王长了两头四臂,眼睛会发出红光,只要一靠近他,就会尸骨无存。
将好好的一个人,描绘成了传奇话本中的大魔头,足见这宸王令人闻之色变的程度。
向子慕悄悄抬头看去,他离得远,瞧不真切,只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冰蓝袍子的人慵懒地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照理说,宸王已经年过半百,不说两鬓斑白,也该有几根白色,他却保养得极好,双目奕奕有神,乌发无雪,看着人时威严自生,不由得让人避退三舍。
他又往旁边看去,那里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识到如此隆重的场合,她的头一直低着。
向子慕生生掐断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继续打量。
“本王许久未问世事,对诸位也不甚熟悉,只是今日毕竟是小女十六岁生辰,想着,怎么也该热闹一番,诸位不必拘礼,随意便好。”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举起那第一杯酒。
“看来,是本王招待不周,哎,只是本王这老骨头,起身着实是费力了点……”
话音未落,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四起,众人十分熟稔地寒暄起来,你赞一语,我叹一言,甚至有人起坐喧哗,确是一幅众宾欢乐之景。
“今日……”
只两个字,宴席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不识相的蝉鸣,乍起乍消。
向子慕放下酒杯,对着那壶酒,默默的流着口水,这可是上等好酒——红尘醉,专供皇室中人,他平时躲在扶风,自然也没这个机会能尝到。
“我府里混进了个乞丐,不知是谁家的?”
嗯?乞丐?宸王府戒备森严,围得和铁桶一般,还能混进乞丐?
在座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弄不明白,这位权势滔天的宸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才冯若盈一行人的所作所为皆在后院,前厅的人并没有听见消息。
几个晕过去的小姐,醒来时便已重新梳洗过,被直接送到了宴上。
剩下几个清醒的也不敢出头,毕竟她们都看见了冷修远。
就算不知其身份,但是能在这宸王府内调动下人的,怎么可能是寻常人物?
向子慕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宸王的用意,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出向子慕所料,那个冯若盈果然脑子不好使,一听这话,便觉抓住了复仇的机会。她一向自视甚高,自认花容月貌,不谈腹中诗书,仅凭这般容颜,便能让这幽州城内的公子拜倒,甘做裙下之臣。
今日之宴,她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连起身也是翩翩然的。果不其然,大多公子都被其吸引了目光,这般皓腕雪凝,眸光潋滟,连带着觉得她的步伐也比寻常姑娘清丽了许多。
向子慕趁机又灌了一杯酒。
“殿下,方才正是小女在后院撞见了这个小乞丐,也正巧遇见了他的主人。”
冯若盈转身,纤指轻轻一点,“他,便是坐在尾座的那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