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海听着这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说得轻巧，敢情这不是他的心血。
宸王大约是感受到了冷海的肉疼，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他两句。
他把冷海招到身边，一只手搭在了冷海肩上，“冷海啊，灵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若是出了宸王府这个门，就穷困潦倒，流落街头，我问你可忍心？”
冷海一定是不忍心的。
他无妻无子，宸王的几个儿子又岀去得早，偌大的宸王府中，就只剩冷灵雨与冷修远、冷修宜相伴长大，他喜欢女孩子，在他心里，早就把冷灵雨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方才那一番话，也只是有感而发。
细细想来，若是宸王府的产业都落在冷灵雨手里，他扪心自问，倒也不觉得可惜。
瞅着冷海的样子，宸王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
他乘胜追击，“他是我的女儿，我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偌大的家业，全靠你撑着，我知你日夜操劳，都是为了王府，可你想想看，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灵儿吗？”
这话不错。冷海心想。
“只要我们二人守住了宸王府，就是为灵儿造了一个可靠的后盾，我们都是一家人，又怎能时时谈及钱财，伤了感情呢？”
冷海下意识地点头。
“所以，你赶紧吩咐下去，千万不能让灵儿在外受了委屈。”
听完这话，冷海拱了拱手，马不停蹄地就出了王府。
他走到半路，突然牵住了马，暴喝一声，“妈的，怎么又上了他的套！”
珠萝为冷灵雨探到了消息，说幽州城外的一个村庄，住了一位木野狐名士。
冷灵雨知道后，打算在幽州城里绕几圈，买些糕点茶酒和名人字画，她听说，这些隐士大都性格古怪，连癖好也很古怪。
她们带着这些东西，可备不时之需。
出门得匆忙，两人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出来后，才发现两人皆是两手空空，把她们拍扁了也造不出银子来。
无奈之下，冷灵雨还是拉着珠萝进了一家店，她们这穿得实在是有些华丽，若要去青山村，一定得换身行头。
那掌柜的还站在看账本，听见脚步声，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叫道：“小头，看看去。”
一个脑袋十分娇小，显得身体格外粗壮的男子掀帘进来，他打量了冷灵雨二人几眼，心里浮上了一抹不屑。
他看了看冷灵雨，心想，这姑娘穿的料子还不错。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不会连这衣服都是偷来的吧。
他这么想着，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他把两人引到价格最便宜的那个架子处，“就这些了，你们自个儿看吧。”
珠萝是个急性子，哪容得别人这么蔑视，当即火上心头，骂了出来，“你什么态度，会不会好好说话！”
小头哼了一声，“我这态度？我我这态度，不好吗？就你们这个穷酸样儿，还想要什么态度。”
冷灵雨拉住了珠萝，笑道：“那个，我们真的是来买衣服的，你把你们店最好的衣服拿出来就是了。”
就是暂时没钱罢了。
冷灵雨后面的话没说，只见那小头冷笑一声，“我劝你们，还是就在这儿挑吧，还要最好的，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冷灵雨撇了撇嘴，“这位小哥，你说话就好好说，不要人身攻击，我冷灵雨怎么了，我长得这样碍着你的眼了！”
掌柜听到“冷灵雨”三字，吓得把手中的账本都给扔了。
他的腿一瞬间软了下来，几乎是扶着架子才慢慢挪到冷灵雨面前。
“对，就是碍着我的眼了，所以啊，要没什么事，赶紧滚吧。”
那小头说话语重心长的，还以为自己给了冷灵雨二人多大的恩惠。
没想到，话音未落，脑后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只听得掌柜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兔崽子，说什么呢，要滚你给我滚，怎么能叫客人滚呢，一点都不礼貌！”
小头委屈巴巴，“掌柜，不是您……”
“您您您，您什么您，你是不是告诉过你，凡是客人，一定要让他们感觉到宾至如归的感觉，你倒好，全给忘了是不是！”
冷灵雨二人像是看了一场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掌柜转头就换了一副笑脸，“不知道，冷姑娘有没有看中的衣服呢？若是没有，现做也是可以的。”
“来来来，您往这边走，我亲自给您挑。”
“这些可都是新进的料子，幽州城里别的铺子都是没有的，您仔细看看，合不合适。”
小头垂首站在身后，不敢出声。
掌柜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他，当即厉声喝道：“不是让你滚吗，怎么还不滚！”
“掌柜的，您老不是开玩笑的？”
“去去去，谁跟你开玩笑，麻溜的，赶紧给我滚！”
小头蜷起身子，姿态笨拙，当真在地上翻滚起来，径直朝着门口而去。
冷灵雨觉着这事儿实在是不人道，赶紧劝道：“别别别，掌柜的，这……这大可不必。”
“无妨无妨，这小子竟敢如此地粗鲁无礼，受点惩罚理所应当，冷姑娘不必可怜他，一切有我呢。”
不给冷灵雨插嘴的机会，那掌柜的转头说道：“听到没，冷姑娘嫌你滚得不好看，赶紧重新滚一遍！”
“真的，真的不用了！”
冷灵雨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好几遍，终于让掌柜的相信她没有生气，小头才避免了这遭飞来横祸。
她们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
小头那一番话，分明是受了他的指使，不然小小的杂役，哪儿能有这么大的胆量。
“那……冷姑娘好好挑，库房里还有一些，我也去给您拿出来。”
等到冷灵雨开口的时候，那掌柜的，连同小头，已经跑得连影子没了。
“珠萝，这……这是怎么回事？”
珠萝呆愣原地，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
下一瞬，珠萝的目光就被挂在正中央的黄色衣衫给吸引了过去，“郡主，这套好漂亮。”
那边掌柜的和小头溜进了后院，掌柜朝身后看了一眼，心扑通扑通直跳。
“掌柜的，您为何……”
掌柜的唉声叹气，“这冷姑娘，可是当朝郡主，咱们惹不起啊。”
“那……那也不用这么谄媚吧。”
“你懂什么，”小头又被打了一下，“咱们店真正的主子，就是宸王府的总管冷海，就连我也是个打工的，你敢对郡主不敬，怎么，不要工钱了！”
小头方才滚了好几圈，身上的疼痛渐渐显现出来。
掌柜的安慰了他两句，“方才我口气重了，你别见怪。以前呢，我们装聋作哑的，都没事，只是这次……冷总管刚刚派人来传过话了，若是见到郡主，店里有的东西，让郡主随便拿。”
“我去，这也真是财大气粗啊，难怪人家都说，宸王最宠这小郡主了，看来传闻不假啊。”
“你管他假不假，快点的，把新进的那批料子都给我送出去，让郡主好好挑挑。”
拿着衣服去结账时，冷灵雨打了好几个腹稿。
毕竟这没有钱就来买东西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耻。
“掌柜的，我们吧，就是……”
那掌柜笑眯眯的，让小头去把她们二人挑中的衣服都给包了起来，他说：“冷姑娘若是囊中羞涩，可以后再来结账，先欠着吧，这都无妨的。”
冷灵雨想了半天的借口，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珠萝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身上换了一身，又带走了两身衣服。
平白有人送，为何不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