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离开了宫殿,侍卫并未阻拦。
云伶让枫叶伺候着换了一身素色衣裳,薄纱飘扬,无风自动。
枫叶一旁看着,眼中有一抹惊艳,轻声道:“娘娘,您真美。”
云伶却有些恍惚,从前她是不喜欢这种颜色的,那会的她性格活泼单纯,最喜欢的是鲜艳的红,和稚嫩的粉。
看了一眼铜镜中的女子,一身白衣,飘飘欲仙,仿若仙子下凡尘般。
她一眼都没留恋,转身出殿门,走至门口顿了顿道:“枫叶,待会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许拦我。”
枫叶担忧地看她,娘娘到底要做什么?怎么这般语气。
殿门口的侍卫们一看到伶妃出来,便个个低头如临大敌,一个个黝黑的脸上尽是苦涩。
若是失宠的妃子,他们大可一板脸油盐不进就是了,可想到那天派他们来时,九里的千叮咛万嘱咐,便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祖宗。
云伶不知他们内心波动,只望着他们淡淡道:“本妃要出去。”
来了!侍卫长心头一震:“娘娘,莫要为难属下。”
“本妃也不想为难你。”清亮柔和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侍卫长松了口气。
云伶眼中陡然精光一闪,抬起素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侍卫长腰间的刀柄,在他惊恐的视线中,驾在了白皙的脖颈上。
洁白细嫩的肌肤和闪烁着锋芒的刀锋挨在一处,竟有一种凄厉的美。
在场的人无心欣赏,脸都白了,霎时间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一旦这凤安宫的娘娘出了事,只怕他们也就没命了。
侍卫长脸都要绿了,好在脸色漆黑也看不出来,沉声道:“娘娘,刀剑无眼,莫拿生命儿戏。”
云伶清冷的声音恍若从远处传来:“你让本妃出去,否则……”
未尽之意众人都听懂了。
侍卫长衡量片刻后,终是妥协:“娘娘,请。”
随着云伶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枫叶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缓缓落下,出了凤安宫她忍不住道:“娘娘怎可拿生命儿戏,若真有个好歹……”
说完她自己倒呸呸几声,连连道不吉利。
云伶却是淡淡一笑,她是不怕的,她必须出去,有些计划不出去便无法实施,大仇若不得报,宁愿横尸刀下。
尽管放了她出来,侍卫长也还是跟在身后,已经违背了皇上旨意,再弄丢了娘娘,他便直接以死谢罪吧。
云伶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明月阁,如今这里可是正热闹,瑶妃和丽昭仪,互相攀咬,她道一句心肠狠毒,她道一语诡计多端。
而皇上便坐在上首,目光无甚波澜地看着,恍若这并非是他的妃子,乃是两个陌生人。
“臣妾没有啊,皇上,您相信臣妾,是瑶妃陷害我。”丽昭仪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正殿。
云伶便是这个时候缓步而入。
素白身影飘然若仙的映入众人眼睑,均瞪大了眼眸,景南浔一个箭步来到近前,握住她的手臂,入手纤细:“你怎么来了?”
云伶被他抓着无法行礼,灿然的眸子望着他道:“这也事关臣妾,臣妾怎能不来?”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千瞒万瞒,却是忘了她是个多么聪慧的人儿,景南浔苦笑一声:“罢了,既然你来了便听听她们怎么说。”
云伶被他带着,坐在上首,手中又被他塞了一杯热茶,驱散了身体中的寒意,热气氤氲而上,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般朦胧。
“谢皇上。”她轻声道。
与之相比的便是丽昭仪和瑶妃的狼狈,丽昭仪许是挣扎过了,衣襟有些凌乱,秀发也散乱了下来。
她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忙道:“伶妃姐姐,你相信我,我没有害你,熏香不是我放的,分明在瑶妃姐姐殿中搜出了证据。”
“请皇上为臣妾做主。”瑶妃脸上带着刚刚小产后的苍白,她不看云伶,只看景南浔。
事实上,伶妃进殿后,一种不好的预感便从心头浮现。
云伶有些疑惑,不由得看向景南浔,被她盈盈的水眸看得心一软,景南浔低声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云伶恍然大悟,拧起秀眉,故作苦恼地咬唇:“瑶妃姐姐怎么会发病呢?”
“若说丽昭仪给瑶妃下毒,臣妾是不信的,在自己的宫殿害人,第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自己吗?皇上,您觉得呢?”
丽昭仪和瑶妃神色不一,都望着她,云伶却是望着皇上,一副疑惑求解的样子。
景南浔将她手中微凉的茶盏换掉,略略思忖片刻:“嗯,有道理。”
“瑶妃姐姐小产的原因御医可说了?”云伶又问。
“含糊其辞。”景南浔只给了四个字。
瑶妃眉心一跳,佯装镇定。
下一刻,云伶清冷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皇上,臣妾想再问问御医。”
景南浔哪会不准,不过须臾御医去而复返。
云伶问道:“大人,本妃问你,瑶妃小产原因是什么?”
御医愣了一下,方才是故意说的含糊,后宫腌臜事他见得多了,不想掺和进去,却不想又被问起,哪敢隐瞒,直言道:“回娘娘,是……受惊过度。”
“并非因为中毒?”云伶又问。
“回娘娘,并不是,瑶妃娘娘应只是浅浅吸入。”不足以致其小产。
许梦瑶身子一软,她拿准了皇上的心思,他一向懒得去管其中细节,只看结果。
细节便没有处理好,凭借自身舌灿莲花,眼看着就要将丽昭仪定罪,却被伶妃三言两语便反转了结果。
“既然毒不深,也就是说并不会发病。”云伶的话,御医没有反驳,便是默认。
许梦瑶瞬间瘫倒在地,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今日这番算计太过匆忙,漏洞甚多,装疯前剪秋找到了熏香,她灵机一动,便小小吸了一口,本想假借中毒将本就没有的孩子处理掉。
随后嫁祸丽昭仪,本是一箭双雕之计。
事到如今,明月阁的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一时间看向瑶妃的目光充满了怜悯,百般算计终成空。
丽昭仪赶忙向云伶道谢:“谢谢姐姐为臣妾洗清冤屈。”
云伶没有看她,许家的女儿不论是哪一个,都叫人厌恶至极,丽昭仪以为此事已了,怕是不可能的,只怕一会她便再说不出谢字。
“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尚有疑点,瑶妃前些日子被皇上幽禁,哪来的熏香?只怕瑶妃寝宫那块熏香,是丽昭仪送去的吧。”
事情已然再明白不过,瑶妃办不到,丽昭仪虽无盛宠,可要弄到熏香……却轻而易举。
“丽昭仪,你与瑶妃乃姐妹,又同为后妃,却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险些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你意欲何为?”
云伶神情严肃,浓浓的尊贵气息油然而生:“你的熏香又从何而来?莫非你从宫外寻来的?”
这一连几句话问出,丽昭仪早已瘫软在地,她竟无从辩驳。
众人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而易见,明月阁中两位娘娘,竟栽在了自家人手中!
互相算计,最后皆是一场空。
景南浔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地上呆滞的丽昭仪,冷声道:“九里,丽昭仪祸乱后宫,勾结外臣,降为美人幽禁明月阁。”
若说这道旨意让丽昭仪心灰意冷,那么下一句便是将她打入尘埃。
“无朕旨意,终身不得踏出明月阁一步。”
言罢,年轻的帝王目光转向了许梦瑶,她似乎有些茫然,还未从大起大落中回过神来。
只听他道:“瑶妃心肠狠辣,护皇嗣不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一同幽禁明月阁。”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
许梦瑶和丽昭仪看着明黄和素色身影,直至他们消失,才恍然发现,在这至高无上的帝王心中,一丝一毫都没有她二人。
侍卫长跪在凤安宫殿门外,一副请罪的姿态,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细细看去却是一脸苦涩。
景南浔从头至尾没看过他一眼,他不怪云伶,但是总得有人承受他的怒火,侍卫长便首当其冲。
“自己去领罚。”
侍卫长高大的身躯一颤,怂头搭脑地便要离开。
云伶有些不忍心,毕竟此事因她而起,便求情道:“皇上,是臣妾坚持要出去……”
景南浔直接拉着她坐在了软榻上:“别管他,爱妃,当日幽禁你,是察觉到有人给你下毒,为了保护你……”
薄唇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指堵住,云伶的声音柔和动听:“皇上别说了,我都知道。”
景南浔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叫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搂着她默默不语,却也觉得时光静好。
若是可以此生都拥她入怀,足以。
不知过了多久,景南浔还是问起了心中的疑问:“爱妃,你今日为何帮丽昭仪说话?”
她若是不来,丽昭仪绝对不会只是幽禁。
云伶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头埋在他胸膛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臣妾只是觉得,若是一个死,一个伤,许家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势必会拧成一股绳来对付皇上。”
她缓缓道出心中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