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根深蒂固,虽然从国师变成太保,但许营对官员们的影响依然存在。
朝堂之上,他并未咄咄逼人,而是率众臣上奏,美名其曰:为保皇家血脉,暂恕其母之罪。
若之前还可以说他为了女儿为了权势,可这个孩子的存在,官员们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除了先皇后,再没有妃子怀孕过,况且先皇后也没生下来。
但景南浔不可能同意,他直接驳回了一干人的奏折,迫于帝王威严,臣子也不敢逼得太紧。
匆匆下了早朝,景南浔回到御书房里,却是忍不住怒火。
他招来了为许梦瑶诊治的御医,冷声询问:“你确定瑶妃有孕了?”
御医不敢马虎,回想昨日许梦瑶的脉象,确定道:“回皇上,臣不敢撒谎,若是皇上不信,可以叫其它御医再诊一次。”
“可是那药分明不会有孕,她怎么可能怀上?”景南浔衣袖微摆,大手紧握,彰显并不平静的心情。
御医也百思不得其解,便道:“不若皇上叫药师前来,一问便知。”
景南浔摆了摆手,九里会意,跑了出去,药师与御医的品级相差无几,又是皇上亲信,在宫中谁都无法调遣,便是九里也对他十分恭敬。
药师是一中年男子,眉宇间透着几分精明,留着一把胡须,进殿行过礼,便道:“皇上,臣也听说了,此事臣也不知为何,认真说来,那并不是绝子药。”
言下之意,怀孕也是有可能的。
景南浔眸光冰冷,直直的射向药师:“当初你可说过,只要用了这药,便不会有任何差错。”
药师也忍不住冒了一脑门的汗,他虽一直被皇上礼待有加,却绝不能因此而自大狂妄,低下身子道:“臣也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没想到……”
想了想他又道:“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有孕,这世间要让一个女子怀孕的办法太多了……”
这话倒不是为自己开脱,就事论事罢了。
景南浔微微眯了眸子,血腥一闪而过,不管如何,这个孩子出自许梦瑶的肚子,绝不能留。
他周身散发着冰冷而邪肆的气息,阴沉诡异,瞧的御医和药师憋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下去吧,再有下次,你就不用留在朕身边了。”
他这话语气淡淡,可其中的锋芒直指药师,出了这么大篓子,药师也是无地自容,当初夸下海口,如今却叫皇上也不好收场。
凤安宫的主殿里,云伶坐在窗边,望着旁边一人高的盆栽,绿盈盈的叶子随风微动,充满了生机,煞是好看,可温暖不了她的心。
自从知道许梦瑶怀孕,她便一直这个状态,十分得不对劲,这让枫叶担心又害怕,生怕娘娘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娘娘,您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奴婢说,千万别憋在心里。”
云伶手指微微一动,开口嘶哑干涩:“瑶妃既然有孕了,本妃也得去看看,这可是后宫之中头一份啊。”
枫叶低头应了,娘娘心情不好,她便不多话。
总之娘娘要做什么,她跟着也就是了。
主仆二人未带宫女,出了凤安宫,乘着夜风缓缓向明月阁走去。
宫人禀报说,伶妃娘娘来了,丽昭仪和许梦瑶都是一怔,丽昭仪道:“她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踏进来一位红衣如火的宫装女子,伴随着清亮略有些低沉的女声:“本妃来看看瑶妃娘娘,丽昭仪不欢迎吗?”
到底是昭仪和妃子的差距在那,丽昭仪便是心里如此抗拒,却是万万不敢直言,赶忙起身迎了过去,嗔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当然欢迎了,妹妹恨不能天天留姐姐在这呢。”
云伶淡淡一笑,不可置否,这话几分真假一听便知,都不用分辨,她看向许梦瑶,细细打量。
许梦瑶正躺在塌上,还是那身素衣,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清瘦了不少,许是在明月阁被伺候的还不错,不像昨日那会儿一脸憔悴了。
“瑶妃果然会享受,看样子,丽昭仪将你伺候的不错。”云伶一看到她放在小腹上的手,便眸色沉沉,仿佛能透过她的手,透过她的皮肉,望进里头的孩子。
许梦瑶饶是镇定,也被她看的浑身一凉,不自在地笑笑:“丽昭仪这里的吃穿用度,自然都是好的。”
云伶微微侧身,坐在床榻边上,轻声道:“瑶妃这肚子多久了?”
许梦瑶只觉得慎得慌,她说话轻柔,却一直用目光盯着她的肚子,便下意识地挪了挪:“不到一个月,正好是伶妃娘娘生辰之前有的。”
“不到一个月,便发现了,瑶妃这时间却是刚刚好。”云伶语气轻飘飘的。
怎么就正正好,在景南浔面前晕了呢。
心知云伶这是怀疑她故意做戏,许梦瑶摸了摸肚子:“臣妾也没想到,许是在绮梦殿里心情不佳,便反应大了些。”
云伶控制不住又将视线转到了她的小腹上,许梦瑶无意间和她对视,便是心里一憷,只觉得那目光里阴沉沉的,好不瘆人。
偏生她语调轻柔,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真好啊,瑶妃要当娘了,丽昭仪,你说这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呢?”
丽昭仪在一旁听得眼皮一跳,这话意味深长,她万万是不能接的。
“伶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儿当然能了。”许梦瑶深吸一口气,这伶妃是越发大胆了,明目张胆地诅咒她。
云伶目光慢慢的从小腹移开,转向她的脸,即便是落魄至此,仍美丽动人。
这张脸时刻印在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这个人,这张容颜,夺了她的爱人,灭了她的家族。
她的目光犹如缓缓渗透的黑夜,漆黑吞没了光明,叫人望进去,便身心颤抖。
许梦瑶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发凉,总觉得此刻的云伶,有些怪异,看着她的目光之中,竟是浓烈深厚的恨意,那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狠厉和阴森。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丽昭仪,我有些累了,麻烦你招待令妃娘娘。”
这变相的逐客之意,云伶却恍若未闻,她已然沉浸在内心当中的巨大痛苦中,脑海中犹如画卷铺开来,一幅幅画面闪过。
她身怀六甲,却狼狈的被推上刑场。
她百般哀求,却不能救腹中孩儿一命。
许梦瑶为何怀孕,她凭什么怀孕,云伶冷冷一笑,她怎么能怀孕!
丽昭仪站在她身后瞧不见她的表情,绕过来时却不免一惊。
这伶妃……怎么似乎有血海深仇一般,看着瑶妃的视线,便是她瞧了也有些不寒而栗。
一时间她竟不敢上前。
许梦瑶心生恐惧,她真真切切地从眼前红衣似火的女子眼中,看到了杀意。
那是从漆黑的眼底缕缕渗出,带着猩红的肃杀之意,一丝一缕仿佛要将她缠绕住。
只是瞬间,她突然收回了一切情绪,变得平淡无波,云伶垂下眸子,抑制住蠢蠢欲动的双手。
她差一点,就将这双手放在许梦瑶的脖子上,连同这个孩子一块杀掉。
“瑶妃好好休息吧,本妃就不打扰了。”她淡淡道,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厌弃,仿佛刚才的杀意从未曾有过。
但许梦瑶却知道,绝不是她眼花,脸紧绷得有些难受,勉强笑了笑:“伶妃娘娘慢走。”
红色身影消失在门外,丽昭仪有些疑惑:“她刚才……怎么了?”
怎那般可怕?
许梦瑶也有些惊魂未定,她闭上眼平复了半晌,手还有些抖:“没事的,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丽昭仪不说话了,心里确实不信的,谁心情不好就一脸要杀人似的,着实吓人。
云伶一路上一言不发,枫叶在身后担忧的看着她,终于到了凤安宫,进了内殿,她有些疲惫的坐在了塌上,只觉得头痛不已。
许梦瑶捂着小腹的画面控制不住的闪现着,最叫她不甘的是自己的孩儿未能出世,那许梦瑶的孩子岂能平安。
刑场那一幕她始终没有忘记,似乎恍若隔世,却又清晰的提醒着她,曾经失去了什么。
思绪混乱间,她头脑发胀,只觉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恍惚间她伏在塌上,睡着了。
只是梦里也并不美好,始终眉心紧促,仿佛有什么阴影一直笼罩着不肯离去。
枫叶将毯子轻轻给她搭上,心中担忧,娘娘今日瞅着就不大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看了看天色,申时还未到,娘娘醒来就要用晚膳了,这般想着,枫叶到了殿外,招了招手,一个小丫鬟便跑了过来。
枫叶吩咐道:“我去御膳房给娘娘要点爱吃的菜肴,你进去看着点,娘娘还睡着,别吵醒了,若是醒了,你便小心伺候着。”
这般叮嘱完,她犹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殿门,想着快去快回就是了,才转身快步离开。
待她走后没一会,景南浔便来了,进了殿便坐在了一旁,看着她的睡颜,并未打扰,她今天去了明月阁……
想来是看到了许梦瑶,心中不渝了。